是誰發明了網絡?是誰架設了這空中的心橋?小小銀屏裏藏有多少大千世界的秘密啊?當四周漸漸沉寂下來,隻是偶然從馬路上傳來一兩聲汽笛的鳴響的時候,現實中的許多東西仿佛慢慢地沉入了水底,而屬於時空之外的一些東西卻漸漸地浮上來,蘇艾卿在屏幕上尋找著不知道來自何年何月何方的那些文字,她覺得那些文字不僅刺激著自己的視網膜,甚至覺得它們變著一片片燦爛的織錦,在編織著一塊不屬於自己的圖像,有時卻又覺得它們象一塊吸足了水的海綿,正徐徐地將這其中的水份灑向自己。夜深人靜,雨打芭蕉的時辰,一盞台燈印著蘇艾卿的影子,蘇艾卿知道麵對這樣的屏幕,這大千世界也有這樣一個角落,這樣一盞燈火,映著同樣的影子,就覺得有了一種與世隔絕,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佛道升騰的感覺。
從張胖胖來討債的那個夜晚過後,老舸一直在等蘇艾卿的消息,他多次追問還債的事,他告訴蘇艾卿,如果她同意,他願意與他見麵並幫他一起麵對債主。他說他那一晚徹夜未眠,一直守在電腦前等待消息。他說他從來沒有如此心焦過,他說他感受到有一種神秘的東西在召喚著他心底的一種責任。他說他願意借錢她度過難關。他說你以後在這種危難的時候,應該想到一個人,這個人真的願意去幫你。
蘇艾卿聽得出老舸的擔心是真誠的,也聽得出老舸對自己的一種愛戀。她不想深入地想這種感覺,網絡限製了蘇艾卿的思緒,那是一個空設的陷阱,不要輕易丟失自己,所以無論老舸如何請求,蘇艾卿也沒有告訴老舸自己的地址和電話。她隻是輕描淡寫地告訴老舸不必費心,那件事已經處理完了。
他們又開始了正常的交談。老舸告訴了蘇艾卿一個故事的若幹片斷,蘇艾卿連接這些片斷,畫出一個老舸生活的輪廓,老舸也許是一個教師,也許是一個單位的秘書,也許是一個編輯記者,抑或是一個普通的文員,他找了一個並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老婆,老婆懷著別人的孩子跟他結了婚,那個愛著他,他也愛著的溫柔靦腆的女孩至今獨身……
蘇艾卿聽完這個淒豔的故事,問老舸打算怎麼辦。
老舸說:“我想問你我該怎麼辦?”
“你老婆家裏人對你好嗎?”
“是的。”
“她家裏的條件是否能抵消她對你的傷害?”
“這是兩個概念。照理她應該算是一個大家閨秀。”
蘇艾卿說:“我可得給你好好想一想。”
老舸說:“人一生中總有迷失的一刻,我的悲劇在於迷失的一刻是在人生的特殊時刻,那是一種幻覺,一個男人,一個從來不諳男女之事的男人對一個女人哪怕不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的嗬護與調情,也是難以抗住誘惑的,我就象《來來往往》裏的康偉業,匆忙地把自己套上了繩索,以後明知道萬丈懸崖也隻有身不由已地往下跳了。婚姻改變了我很多,也使我得到了很多,到頭來,我發覺一切都回到了起點。我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蘇艾卿不回答,她想告訴老舸:你比康偉業幸運,你還有一個至今為你獨身的女孩,無論是你的妻子,還是你過去的女友,她們在愛中失去的都希望在愛中找回。蘇艾卿於是又說:“你也許應該當機立斷,要麼結束這段痛苦的婚姻,要麼試圖努力培養你與妻子的感情,既然當初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就有一定的理由。也許她抱著愧疚,希望你能原諒她,當初她有了別人的孩子,她知道那男人不可能娶她,又不忍心扼殺一條小生命,才不得不如此的。”
“你不知道,如果她的想法這麼單純就好了,她不是不忍心殺一條小生命,她承認她曾經墮過胎,她之所以要保留這條生命是想連接過去,我隻是被利用了,隻是我明白過來時已是木已成舟的事實,那時我已經無法擺脫一張她給我織就的羅網了。”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下決心掙脫這張羅網去尋求新的自由的生活呢?拋棄一切,斬斷一切,這是唯一的出路……”
……老舸不回答。
“為了你的幸福,你必須有一個了斷。
……老舸仍然不回答。
二十四
星期六上午九點正,吃完早點,蘇艾卿就騎著摩托車帶著潤潤往江邊駛去。
江邊人來人往,碼頭上熱鬧非凡,汴津市的高朗天空出現少有的瓦藍,順江放眼東望。江水與天空連成一片,江上船帆點點,江水靜靜地順江流淌,江麵上浮遊著一種初夏特有的氣味和碼頭上小攤燒烤的香味交織在一起,製造出一種熱熱的溫暖的愜意,那是一種生活的本來滋味,讓人覺出生活的美好,禁不住升起一種來自心底對人生的滿足眷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