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3 / 3)

她還跟我談起1945年我的外公陸定一到重慶看望唐家的事情。這年12月我外公從延安來到重慶參加第一次全國政協會議,唐家人從報紙上得知了這個消息,決定與他取得聯係,便寫好一封信,並派唐宅禮和唐宅智兄弟倆送去。他倆一個走馬路左邊,一個走馬路右邊,便於觀察周圍情況。到了中共的新華日報社門口,見沒人跟蹤,宅禮飛步上前,把信往傳達室桌上一放,轉身便撤……報社將信轉交給了我外公。我外公根據信中提供的地址,來到了重慶南岸彈子石小石壩1號唐家的住地。他在門口向別人問路:唐家住在哪裏?當時唐宅芬正在門口玩,聽了就說,我就是唐家的。外公見了她,還以為宅芬是自己的女兒葉坪,以為唐家已把葉坪找回來了,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進了門見了大家才知道是個誤會。

後來外公在為了找女兒寫給鄧穎超的信中,也寫到了這次探訪唐家的情形:“唐家我在重慶時去看過,已經窮得不成樣子,因為一下子死了大的、四的、五的三兄弟,義貞的母親70多歲,還問我義貞的消息(一直瞞著她的)。”

唐宅德回憶說,外公看望後,臨走時提議要把唐宅樹、唐宅秀等帶到延安去,但老太太沒有同意。

熊明謙姥姥也曾說起過外公的這次探訪:當時她的兩個孩子不在家,到重慶的一個親戚家去了,外公沒有見到他們,堅持要到親戚家去看望。她便帶他去了。外公也問過她:去不去延安?她考慮到兩個孩子還小,武昌藝專也需要她,還是繼續留在學校為宜。

我想象外公與唐家、與老嶽母的這次見麵的氣氛一定是沉重的:一方麵,這個家庭還沒有從悲痛中解脫出來,而外公也無幸再與隻見過一麵的妻舅唐義精謀麵了。另一方麵,外公早就已經從賀怡口中知道了外婆犧牲的真實情況,但卻還要麵對不知情的老嶽母的訊問,還要繼續將實情瞞著她,要強裝笑容告訴她說:“義貞很好”,因為對於這位已是70多歲,且剛剛失去三個兒子的母親來說,誰也不忍心讓她的心靈再次受創、承受喪女之痛了。

總之,唐家在三兄弟死後,度過了一段難以想象的極其困難時期。但這個家族又具有極其頑強的生命力和生存能力,熬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生存著、繁衍著、發展著……

武昌藝專在唐氏兄弟死後,自然也是元氣大傷,但唐氏兄弟所表現的奮鬥精神不死,鼓勵著武藝人力圖振作,努力不怠地繼續把學校辦好。唐義為死後,張肇銘肩起了校長的擔子,並兼負責國畫組;教務主任由蔣蘭圃先生之子蔣治民出任,並兼雕塑課程;總務主任仍由沈蓮池先生繼續連任——他承受著喪子之痛,但仍堅持將全身心投入學校的事業中;聘請周圭教授主持西畫組;唐一禾的得意門生楊立光畢業後本在重慶勵誌總社就職,在兩位先生去世後,毅然辭去原職,回母校任教,共度難關,繼承師長未竟之事業。唐一禾的另一高足劉一層,畢業之後一直留校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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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武昌藝專後來的情況,我知之甚少,因此,我對它的記述,也該接近尾聲了,下麵盡我所知,最後交待幾句。

抗戰勝利後,武昌藝專於1946年夏天遷返武漢。原來的武昌藝專舊址變成了兵營,學校隻好臨時將校本部設在漢口市府東五路的一幢五層樓建築中,另外由張校長主持的分部設在漢口郊區的“三元裏”的一幢依山傍水的二層樓房,該建築是校董徐源泉先生的別墅。

唐家也舉家返回武漢。

唐宅靜告訴我說:當時因為沒有直達船,中途在宜昌滯留了兩三天。

唐家回到武漢後,一部分人住在八鋪街的老房子裏,一部分如熊明謙與孩子、唐宅禮和家人即在漢口水塔街租了寧波會館的房子住,蔣蘭圃先生一家也住在這裏,因為這裏離學校近。

八爺沒有回武漢,因丈夫劉天民調東北沈陽,她隨他帶著孩子同去了沈陽。

回到武漢的唐家日子仍然過得極其艱難,大房一家仍然靠唐宅靜教書的收入為生,她回武漢後到中學教書,而且工作很不穩定,這個中學教一陣,那個中學教一陣,始終處在生活的危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