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韻詩學習回來正趕上母親生日，除了姐夫陸昊，其他人都到了。大姐何雨桐還是老樣子，掛著一張不死不活的臉，穿戴著豪華版的衣服首飾，一件小衫子三千多塊，一條珍珠項鏈十幾萬。一個局長的老婆奢侈成這樣，難免讓人生疑。陸昊所在的局十分顯赫，從那裏傳出一句話，整個吉州市都得抖三抖，開發商們排隊送禮都愁找不著理由。就是何雨桐穿著布衣素裙，戴著玻璃石頭，人家也會認為她家裏藏著金山銀山。別人腐敗都藏著掖著，何雨桐卻拚了命地張揚，到處跟人宣講她家的鋪張浪費。她一麵惡狠狠地收禮，不管能收不能收一概收下，再大的禮，收時也絕不手軟半分，一麵惡狠狠地花錢，買東西不管好不好，隻看貴不貴，越是貴的越要買回家，一麵滿世界炫富，生怕錦衣夜行了似的。何韻詩一度懷疑過何雨桐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她這樣折騰早晚會把姐夫陸昊送到不歸路上的。
何韻詩問陸雨涵：“爸爸怎麼沒來？”其實何韻詩知道姐夫沒來是因為忙，她是有意逗陸雨涵講話。姐姐和姐夫常年冷戰，把一個天性開朗的孩子弄成了自閉症。何韻詩記得陸雨涵小時候非常活潑，嘰嘰喳喳的，愛說話，愛笑，愛跑動，像隻快樂的小雀兒，那時候，陸昊還在重點中學裏當化學老師，整天擺弄燒瓶，酒精。後來陸昊考取公務員，進了機關，最初的幾年，家庭氣氛也還不錯，夫妻倆的冷戰是在陸昊當上了局長以後開始的。何雨桐嫌半夜歸家的陸昊帶回來一身不好的氣味。她在妹妹們麵前毫不隱瞞丈夫的劣跡，“不知被多少黃毛小姐爬過了，想想都惡心。”“天天臭美，水分充足的小B們把他滋潤得油光水滑的。”雖然說這些話時，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但何韻詩聽得身上打冷戰，她聽到了姐姐心裏的咬牙切齒。
陸雨涵穿一身黑裙子，襯得臉兒愈發蒼白，她坐在那裏的時候像一尊石膏，走動的時候，無聲無息，像一個漂移的幽靈。她好像聽不到別人說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何韻詩感歎女人和女人的不同，她幾次拿自己單位的小張做例子，勸何雨桐放棄冷戰，搞好家庭氣氛：“我們學校的小張，她丈夫當副縣長，身後的女人夠串成一個糖葫蘆，小張才不管他那些破事呢，跟人說，隻要管著他的荷包，他愛跟誰睡跟誰睡！人生苦短，自找那煩惱做什麼？小張天天咿咿呀呀唱著過，佻達得跟蹦蹦戲裏的花旦似的，誰像你，把自己弄成個苦命青衣！把好端端的一個家弄成冰窟窿，那麼好的孩子活活糟踐成那樣！”何雨桐呆著臉兒，目光凝滯，也不知聽沒聽何韻詩說話。何韻詩覺得跟她交流已經成了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陸雨涵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縷夢幻般的笑，何雨桐和何韻詩同時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院子裏幾個孩子在逗一隻兔子。何雨桐牽著女兒的手，把她引到兔子跟前。陸雨涵目光靜靜地看著兔子。兔子也用紅寶石般的眼睛看著陸雨涵，過了一會兒，它慢慢走近陸雨涵，小鼻子一聳一聳，去嗅她的裙子。陸雨涵的眼睛裏閃著亮光。
何韻詩對何雨桐說：“明天我就送一對兔子給你們家。”
“兔子的尿太騷了。”何雨桐對養兔子有點猶豫。
“和孩子的健康比起來，那點氣味算什麼？”
“把它放在地下室裏。用大籠子裝起來。”何雨桐說。
“不能給它吃帶露水的草，一吃就掛。”何韻詩提醒道。
“這個我知道。”
可能因為心情好點的緣故，何雨桐主動問起了何韻詩房產官司的事。何韻詩氣呼呼地說道：“國貿廣場的開發商可恨，一房兩賣，房管局也可恨，給兩家都辦理了房產證，都開具了書麵證明。開發商跑了，我們把政府告上法庭，要求政府撤消第二個房產證。法院判處要求政府更正錯誤的行政行為，可是政府不辦！就是無動於衷！我們是第一個買房人，房子應該給我們。姐夫認識的人多——”
何雨桐打斷她的話：“你自己跟他說吧。”
壽宴快要結束的時候，陸昊急匆匆地來了，臉上冒著油汗，雙手抱拳，連連道：“來晚了，來晚了，我首先向二老道歉，再向兄弟姊妹們道歉。為表心誠，我自罰三杯。”果真連喝了三杯。
酒後，何韻詩跟陸昊說起了官司的事，請陸昊幫忙解決問題。陸昊目光閃爍看著不遠處的周偉民。何韻詩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周偉民親自來求他。他知道周偉民眼睛裏麵沒有他。周偉民是個自命清高的文人，對陸昊這個大貪官從來都嗤之以鼻，怎麼可能低頭朝他說話？
“這個事情比較複雜，第二個買房人不好處理，本來可以拿著房產證要求退款，但開發商跑了，找誰要錢去？”陸昊搖著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