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海邊，沒有邊際的海水是成片的黑色，夾雜著一層層白色的巨大泡沫向岸邊翻湧著。呼嘯的海風帶著冬天冷冽的溫度吹得林佳眼睛都睜不開了，她轉頭看了看李迪，李迪凝視著這片海，像是一尊不倒的雕像。
李迪指了指不遠處的長條石凳，“我們去那兒坐吧。”
林佳跟李迪走過去，石凳上滿是塵沙，林佳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上去了。
李迪望了望四周，“這裏十年前可是咱們市海邊最火爆的旅遊區了，沒想到現在竟然這個樣子了。”
“十年前？”
“對，你上小學的時候。”
林佳似是而非地點了點頭，她對回憶這裏的風雨興衰並不感興趣。
李迪望著麵前不遠處波濤洶湧的黑色海麵，陷入回憶地說，“十年前我最後一次來海邊，從那以後直到現在，我就再也沒來過了。”
“你那個時候溺水了？”
李迪有點兒驚訝地問林佳，“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要不也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我是溺水了，但是死的是別人。”
“啊？”
“那年暑假我堂哥帶我來遊泳，中間他去岸邊買水，囑咐我不要去深水區，但是我玩兒瘋了抱著遊泳圈離海邊越來越遠，直到周圍都沒有人了，我才開始害怕，我一直大聲喊我堂哥的名字，然後我看到我堂哥朝我遊了過來，抓到了我，但是越來越大的海浪都快把我拍暈了，我被嗆了好多水，遊泳圈也不知為什麼撒了氣，我感覺自己沉下去了，整個腦袋都嗆滿了水，我以為我完了。”
李迪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林佳小聲地說，“你也不用必須告訴我這件事情。”
李迪像是沒聽到林佳的話，自顧自地接著往下說，“後來我在醫院醒過來了，隻有我醒過來了，堂哥去了另一個世界。暑假以後，堂哥本來是要去Q大的，他是全家人的驕傲，結果為了我，一切都煙消雲散了。我堂哥是長孫，從小就很優秀，不管是學習成績還是業餘愛好，樣樣都出類拔萃，在他的映襯下，我再大的成績和進步都顯得微不足道。爺爺在兩個月後因為這件事情的打擊過世了，我奶奶也在幾年後過世，至死也沒有原諒我。我大伯和我舅媽中年喪子，和我爸爸的手足之情也被我毀了。誰都沒有原諒我，包括我爸爸。”
李迪停了下來，林佳一直望著麵前的那片海，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甚至都不知道怎麼去麵對李迪。這樣的事故，這樣的境遇，是林佳從來沒有遭遇過和想象過的。雖然她知道李迪的悲傷，但是，感同身受這個詞，其實並不真正存在。
李迪似乎也沒有奢望去得到林佳的寬慰，他停了停接著說，“從那個時候直到現在，陪著我的隻有我媽媽。她因為我遭到其他人的怨恨變得比我還憤怒。所以，從那個時候，我就決定，我一定要好好聽她的話，因為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不管我犯了多麼大的錯誤都會選擇繼續愛我的人。其實，我並不想去國外深造，我隻想有份普通的工作普通的生活就好。但是，你要知道，林佳，不是每個人活著都可以隨心所欲做自己的。”
林佳覺得李迪這樣的觀念太消極悲觀了，“我覺得阿姨既然是愛你的，其實如果告訴她你真正的想法，她應該會選擇尊重你的，而不是讓你一直委屈自己去成全她。”
“我並不覺得委屈，我也不覺得自己這個樣子隻是為了要成全她，父母對孩子有要求很正常，就像我們小時候都不想去上學，父母就會逼著我們去，這都無可厚非。有時候父母幫我們做選擇，不見得自己不喜歡的就是不好的。更何況，我也不排斥去國外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