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水因頭痛欲裂,今天實在發生太多的事情,先是參加初戀男友的婚禮,讓她唏噓著想起許多少年時期的事,隨後又在邵母那裏聽到那麼匪夷所思的真相,現在竟然和五年前痛苦分手的前男友坐在一起,討論他到底要不要送她回家的問題。
安水因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超負荷運轉,再動一下就會爆炸。
她其實很滿意自己今天的表現,麵對邵懷青時豁達,麵對邵母時冷靜,麵對莫弋時淡然處之。可是她好累,累到不想和任何人說任何一個字。
不知何時,莫弋已經將車停在路邊。他的右手搭在方向盤上,襯衫袖口處別著一隻淺色的袖扣,與今天明朗的休閑西裝十分搭調。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了五年前學生的青澀,儼然一位將近而立之年的成功人士。這幾年無論是在澳大利亞還是在B市,他始終鞭策自己不斷前行,逼迫自己努力和改變。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如果停下來,他就無法思考除了安水因之外的任何事情。
他用餘光打量副駕駛上的她,幾乎沒在她的身上發現被時光打磨過的痕跡。就像將時間凝固一般,他已走的太遠,而她從不曾向前。
莫弋終於極輕卻無奈的歎一口氣:“在美國待了那麼久,回國後還習慣嗎?”
聽到他的話後,安水因低垂的睫毛輕輕顫動兩下,隨後就見她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微笑:“挺習慣的,你呢?”
“我也挺好。”頓了頓又說:“我回來兩年多了。”
“嗯,聽阮雙說過。”
莫弋心裏在叫囂,既然知道他在B市,為什麼不來找他?他從阮雙那裏得不到一點她的消息,好不容易從校友錄上知道了她回國的事情,卻沒有勇氣出現在她麵前。也是,連他都沒有勇氣,她又怎麼可能主動找他。當年那般無奈又慘烈的分手,隔著生養她父母的性命,叫她如何放的下心中的芥蒂。
莫弋忽然無言,他堅持送她回家,又這樣將車停在路邊,糾纏著與她說些無關痛癢的客套話,究竟有什麼意義?可他是真的想和她多待一會兒,哪怕一分鍾都好。來參加婚禮之前,周思問他願不願見安水因,他說還不是時候,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多麼期待這場婚禮。終於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可以見到她,不用背負良心的譴責,不用不敢麵對她哀傷絕望的目光。他可以將這一切都解釋為偶遇,然後像現在這樣,送她回家,聊些近幾年的變化。
車內隻有空調吹出的呼呼的風聲,安水因看著路麵來往的人群,終於鼓起勇氣說:“今天謝謝你,我先走了。”
她話音剛落,手機便響了。上麵顯示著她剛存不久的名字,邵懷青。於是順理成章的下了車,站在路邊打電話。
邵懷青的聲音聽上去好像一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聯係時那般猶豫,又帶了些愧疚。安水因發誓自己聽見了他的歎氣聲:“你怎麼先走了?”
“嗯,看你和莫奈那麼忙,我也沒什麼認識的人,就先走了。”
邵懷青沉默了一下,說:“我……我媽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從來不是你們,是我爸爸。”她停頓一下,感覺臉上涼涼的一片濕濡。安水因以為自己哭了,抬頭卻看見漸大的雨滴從空中落下。於是她告訴自己,你看,現在再震驚的消息我都能接受,眼淚這種東西,早在五年前就流光了吧?
“水因,事情過去那麼久了,我和莫奈都覺得既然一開始就沒讓你知道,現在也不應該再拿陳年往事去煩你。沒想到……我媽媽……總之,真的對不起。你……別想太多了。”
安水因笑起來:“你怕我想不開?怎麼會,五年前我知道爸爸無惡不作的時候,就沒什麼事情是不能接受的了。”就好像一張被潑了墨的白紙,你拿著墨水再潑一遍,又有什麼關係?
邵懷青聽的心驚膽戰,卻又說不出更多的話。她的父親迫害他的父親,真相被揭開,他該怎麼去安慰仇人的女兒?當年他承受了無數的痛苦和壓力,才從那段渾渾噩噩的日子中走過來,可是最起碼他的父母還健在,隻要再多等幾年,他的家就能夠團圓。
而安水因,她什麼都沒有了。
邵懷青最後什麼都沒說,沉默著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