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51 章最後一次(3 / 3)

母女二人都被請到公安局協助調查,審訊結束時已經淩晨一點,平日安家有那麼多有頭有臉的親戚,如今迎接她們的,隻有莫弋一人。從大院搬出來後,兩人一直暫住在莫弋的公寓,孟伊楠情緒很不穩定,時而恍惚的發呆,時而偷偷流淚,有時見到莫弋在廚房做飯,又會衝進去抓著他的手,請求他不要嫌棄安家,盡快和安水因結婚。

安水因心中壓力很大,可她連難過痛苦的時間都沒有,一方麵像當年的邵懷青母子一樣到處求人,到處碰壁,一方麵還要和莫弋替她找的律師商量父親的案情,晚上回到家又要照顧情緒不穩定的母親。好不容易將孟伊楠哄睡著,安水因揉著酸痛的脖子坐在沙發上,將頭靠在莫弋的肩膀上。

感受到他溫暖幹燥的手掌輕輕撫摸她的頭發,聽見他那總是令人安心的聲音說:“休息一下。”

“阿弋。”

“嗯?”

“我覺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

當莫軍將安波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這些天的努力奔波,看盡人間冷暖,世態炎涼,都是笑話。安波名下有16處房產,存款過億,為了掩人耳目,一直假裝清廉,住在市府大院很多年。除了貪汙一條罪名,也包括了瀆職、包庇等等足以判他無數次死刑的罪過。他暗中支持黑社會、違規經營的夜總會、洗浴中心無數,簡直是現實版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莫軍說,這次是上麵有人要整他,所有人都無能為力了。

她的父親,即便再專製獨裁,也是愛她寵她,給予她生命的父親。無論他在世人眼中多麼應該千刀萬剮,無論有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她都希望他活著,哪怕終生被囚禁在高牆之內。安波被捕後認罪態度良好,主動交待了許多事情,律師說可以爭取輕判。那些天,新聞一直在關注這個案子,舉國震驚。

室友們紛紛打來電話詢問,可是她完全沒有回應她們的力氣。

安水因用自己名下的錢買了一間公寓,帶著孟伊楠從莫弋家搬出來。孟伊楠的病已經十分嚴重,她自小生活在優越的環境中,嫁給安波後也不曾吃苦,她的心理承受力已經到達極限。隨著案情的進展,她也一步一步將自己逼到了懸崖。

有時將孟伊楠哄睡著後,安水因會站在窗前,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她總是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似乎前一刻她還在和莫弋商量見家長的事,後一刻就家道中落,前一刻她還和他在床上耳鬢廝磨,後一刻她的父親就鋃鐺入獄,前一刻母親還溫暖的對她笑,後一刻就歇斯底裏,瘋狂起來連身在何處都分辨不清。

她來不及心痛,來不及崩潰,來不及讓自己在莫弋的陪伴和安慰下休息片刻,事態的發展鞭策她不停的向前走,即使看不清方向和未來,也要不停的走。

天氣越來越熱,母親的病情也越來越嚴重,時常陷入莫名其妙的昏睡,醒來時常常一整天不理人,目光呆滯,不哭不鬧,唯一會說的就是:“你爸爸呢?”

那時候父親的案子已經進行到關鍵步驟,一個接一個的罪名被曝出,真應了莫軍的話,上麵有人要整他,所有人都無能為力。對於在別人家門口一跪一整天的情況,安水因已經習慣且漠然,其實去與不去都不會改變什麼,可她還是要做。她去求被父親害的很慘的一家人,請他們高抬貴手,那家的男主人隨手丟了一把椅子在她身上,大罵她為安波那種大魔頭求情的人也該下地獄。

安波在世人眼中是十惡不赦之人,於她而言,卻隻是一位父親,她要救他,拚著所有人的不理解,她也要救他。

那天是B市二十年來最熱的一天,說可以輕判的“安波案”,曆經半年,還是判了死刑,沒收全部個人財產,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安水因從法院走出來,隻邁了一步,就暈倒在莫弋的懷裏。

她隻暈了幾秒鍾就醒過來,回家的路上,莫弋緊緊握著她的手。他在害怕,她也是,但他們都在堅持。

他拉著她,一步步走上樓梯,推開那間和母親相依為命的公寓的大門,看見孟伊楠插在心口的那把水果刀,以及滿房間的鮮血。

莫弋不敢去看她的雙眼,他怕在那裏看見放棄和絕望,可是此刻,他自己也已經絕望。他聽見她溫柔的喚他:“阿弋。”

那是他們記憶中的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