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輕泉聽宋青書這般所言,心頭便是一跳。他們的隊伍推進太深,不但與另外兩路大軍失去聯係,便是與馮默之、常飛雲二人統帥的本路大軍也已失去聯係。此戰若是戰敗,隻怕這一萬將士都要將性命留在和林。然而,他終究什麼都沒說,隻咬牙領命而退。
葉輕泉走後,宋青書起身與莫聲穀一同在營內巡視了一番,又若無其事地提起了中原之事。“我聽說無忌在大都……”話說半截,宋青書忽而微微一笑,搖頭道。“如今該稱北京了!我聽說無忌在北京新辦了兩處學校,一處政治學院、一處軍事學院。說是以後無論為官領軍,都得出自這兩處學校。”
莫聲穀顯然也早知了這消息,隻挑眉道:“這天下士子能答應?”
宋青書笑道:“但凡有人反對提那聖人之道,張無忌便要問他祖宗,問他元廷在時為何不曾如聖人所言仗節死義。”
莫聲穀聞言不禁啞然失笑,低聲歎道:“無忌行這等機巧已遠勝於你!”他還記得當年他總憂心宋青書個性過於機巧,可這些年來宋青書在外征戰,風霜滿征程,甚而鎧甲與長劍上亦是累累的刀槍印痕,哪裏還見當年那個出身名門氣度斐然的宋少俠的半分怡人風采?
莫聲穀這般感歎,宋青書也不以為意,隻轉口道:“國號之事,我看張無忌並無意定‘明’為號,反而是偏向以‘華夏’為號。”
莫聲穀灑然一笑,伸手一抹宋青書幹裂的嘴唇,輕聲而堅定地道:“無論他要定哪個,沒有你在場,全都不算數!”
宋青書受莫聲穀提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雙唇早已幹裂出血,急忙隨手抓了把積雪將唇上的血跡抹去。他長年征戰,對這血腥味習以為常,還不曾意識到這漠北的風雪遠比剔骨鋼刀更為鋒利。宋青書正欲答話,城中不少得到幹糧的老弱竟走上前來,含淚向宋青書跪下致謝。王保保撤走時,不但將他們拋下更帶走全部糧食。在這寒冬之時,將他們丟在孤城,無異於取他們性命。想不到自己的族人向自己舉起了屠刀,可救下自己的卻是個漢人。
這等場麵,宋青書在出征漠北之後便不知應付了繁幾,當即扶起了幾名跪在他身前的蒙古百姓好言安撫了幾句,又許諾待戰事平定,大夥可隨他返回上都,憑戶籍領取牛羊。隻要奉公守法,必無人膽敢為難他們。這些蒙古百姓原不知宋青書的身份,隻是見他一路行來漢人將士俱向他行禮,他本人又氣質溫和,這才壯了膽量來說幾句好話,求個活命的機會。可眼下聽宋青書這般所言,卻俱是有些將信將疑。所謂憑戶籍領取牛羊,便是大汗也不會這般慷慨,何況漢人?隻是如今性命俱操在宋青書之手,他們也隻得叩首謝恩而已。
第二日,宋青書出兵試探,王保保卻隻在和林堅守,不肯出城一戰。當晚,大雪更猛,厚重的積雪一連壓倒了幾處營帳,白色的雪光將夜空照得微微發亮。宋青書正在為如何禦寒而犯愁,城外竟忽然響起了蒙古歌謠。這歌謠的曲調悠長淒美,不少蒙古百姓聽了竟也隨之慢慢吟唱起來,一邊唱又一邊落淚。
宋青書眉頭一皺,耳邊隻聽得莫聲穀沉聲言道:“四麵楚歌,動搖軍心!”
他話音未落,葉輕泉已然衝進營帳,大聲道:“王保保已列陣出城!”
宋青書冷笑一聲,言道:“他想裏應外合,可他不懂百姓之心!”說著,當即吩咐道,“輕泉,去將城中百姓帶去陣前見我!”
葉輕泉雖不明所以,但軍令如山習慣使然,他仍舊大聲應是,快步衝了出去。
待宋青書甲胄上身,與莫聲穀一同策馬飛奔出營,武當義軍已在城郭處頂風冒雪地列陣。他們俱是百戰精銳之師,縱然風雪壓城,他們也是一片靜默,一個個站地猶如石柱一般,便是他們身側的戰馬也隻沉靜地立在原地輕輕地打著響鼻。
而在陣地之前,卻是莫約數千神色倉惶的蒙古百姓。數十裏之外,元軍的陣地亦是淵臨嶽峙燈火通明,甚至還有不少元軍已點起了篝火,將烤全羊架上了火堆。烤羊肉的香味合著元軍的呼聲一同飄向這些蒙古百姓。
“你們的血性還在不在?你們還是不是長生天的子民?隻要你們敢衝入這些四等奴隸的陣營,大汗便會賞你們一生榮華富貴!”
人群在騷動,有人試圖靠近那些靜默的漢人將士。可不知為何,隻要一接觸到他們的眼神,那幾乎成型的殺氣竟比寒風更為可怕。
宋青書見狀不由輕輕一笑,低聲道:“王保保輸了!”
“是的!”莫聲穀久曆戰陣,也早已明白這個道理。“把老弱婦孺頂在前麵,蒙古人已無血性!”
宋青書策馬上前,繞著這些蒙古百姓緩緩走了一圈。所有人都靜默了下來。他們未必見過宋青書,可所有人都曾聽過鬼麵將軍的威名。漢人稱他為戰神,蒙古人稱他為煞星,因為他金戈鐵馬征戰天下未嚐一敗!“武”字麾旗所到之處,萬民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