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知道你不會聽他的,他更知道你有多固執。七弟,你是叔,他是侄;你是長輩,他是晚輩。你說這件事究竟是誰錯的多,誰錯的少?”殷夫人走上前來深深地看著莫聲穀。這一回,目光中唯有憐憫。

“六嫂,你不用說了,我明白。”莫聲穀忽而一歎。他是七叔是長輩,積威之下,一向是青書順著他。

“不,你不明白。”殷夫人卻又搖頭,“青書是你晚輩,他為什麼要攔在你的前頭?因為他把你看得重,把自己看得輕。”

“我也可以……”莫聲穀無力地爭辯,原本他是要自行回來請罪的。

“可你沒他聰明,你攔不住。”殷夫人冷冷地道。“七弟,你有你為人處世的方法,這很好。做錯了事,你不會逃避,這也很不容易。可你跟青書兩個人辦下的錯事,讓青書一個人扛,這不公平。你既然幫不了他,就別拖累他。倘若當真喜歡他,不如早早忘了他,或許他爹爹還有原諒他的一日。”

殷夫人的話很直白很實在,遠比所謂的禮教規矩更能打動人心,可莫聲穀聽了卻仍舊搖頭。“我不能跟青書在一起,我知道,更不敢強求。因為這世間的規矩如此,因為我不能為了自己的一點私情愛欲連累青書,連累師門。可我心裏想什麼,若是連這也不能自行做主,那這一世為人又有什麼意思?”

殷夫人聞言登時大怒,然而不等她再度開口,莫聲穀已然搶先道:“我知道我不如青書聰明,為他著想的更不如他為我想的多。可我待他之心絕不會變,除非他先放手,我絕不會做出半點對不起他的事。所幸大哥不曾把我也關起來,我一定會用盡辦法讓大哥不得不放了青書。”

莫聲穀這般坦然,殷夫人反倒不知該如何再勸下去,隻難以置信地追問:“為什麼?七弟,你可知青書也曾答應大哥,他願永不再見你一麵?既然不能相見、不能相守,又何不徹底相忘?”

殷夫人道出宋青書答應宋遠橋的條件,莫聲穀卻並無半點意外,隻沉靜言道:“不能相見,是因為我們心中有製;不能相守,是因為師門恩義重於私情;不能相忘,是因為我們心中仍然有情。”

殷夫人眼眶頓時一熱,急忙轉過臉去,掩飾住將要落下的淚水。她知道,她不必再勸了,任誰也勸不住他們。一切,隻能交給上天來決定。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眨眼已是兩年過去。這兩年裏,明教義軍聲勢日盛,兵鋒直逼山東。而以丐幫、海沙幫為主的蘇浙義軍亦是日益壯大,並於半年前殺退元廷在潯陽、洪都兩地的駐軍,與武當義軍聯手拿下江西。長江以南大半疆土已落入三方義軍之手,山東便是元廷最後的屏障。這一年是至正二十一年,元順帝自知江山社稷風雨飄搖,命威震天下的汝陽王察罕特穆爾親率十萬大軍攻打山東,與紅巾軍決一死戰。紅巾軍自知不是元軍鐵騎的對手,早已傳訊蘇浙義軍與武當義軍於濟寧會盟,同抗汝陽王。

然而汝陽王用兵如神,率軍南下後,竟是先命其子王保保領五萬精兵將駐紮河南的明教義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並順勢占領了洛陽。韓山童之子韓林兒勸少林方丈空聞禪師攜少林弟子棄寺,隨明教義軍退走山東,卻被空聞方丈婉拒。少林派隻當當年蒙古軍南下與宋朝交戰也不曾來招惹少林,少林弟子俱是方外之人,當可免受這兵禍之苦。誰料王保保深恨張無忌逼走趙敏,捎帶著將與張無忌有舊的少林派也一並恨上,一把火燒了少林寺。

少林百年古刹毀於一旦固然可惜,最教人跌足感歎的卻是,經此一役,少林弟子死傷甚眾,七十二絕技十不存一。空聞方丈於病榻之上獲知這消息,急怒攻心竟是噴出口血來。他年紀老邁,率少林弟子一夜苦戰殺出重圍已元氣大傷,自知縱使傷勢痊愈也是命不久矣。為少林派前程計,他當下決定拖著病體親上武當,請宋青書重默經書。

兩年前,武當派傳出消息,宋青書因忤逆犯上被罰麵壁思過。時過境遷,空聞原以為這件事早已過去。哪知待他上得武當山方才得知,宋青書至今仍被禁足於武當後山,不得出山一步。張三豐心境空明片塵不沾,雖明知少林失了七十二絕技,武當便可一躍而上成為武林第一,卻也不曾有半分歪心邪念,聽聞空聞禪師的來意沒有半點推脫,一口便答應下來將命宋青書盡快將當年曾背下的少林絕技一一默寫出來交還少林。

宋遠橋此時正坐在張三豐下首,聽聞張三豐應下空聞所求,他即刻傳來了負責看守後山的道童靈虛令道:“去準備些筆墨紙硯送往後山,令青書盡快將少林絕技默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