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聽罷,趕忙扭過頭好掩飾住急湧上來的淚水。他還記得前夜青書向大哥請罪時也是與莫聲穀一般無二的說法,為了不牽連莫聲穀甚至不惜自刎謝罪,如今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張三豐靜默地凝望了莫聲穀一陣,最終隻能無奈且無力地感歎一聲:“聲穀,青書是你的侄兒啊!”
莫聲穀亦是望著張三豐沉默,許久之後,他忽而微微一笑,寧靜而安然地輕聲答道:“師父,情之所鍾,身不由己!”
不一會,俞岱岩扶著張三豐走出了齋堂。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陣,俞岱岩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師父,是不是……”
張三豐黯然搖頭,答道:“他們走到今時今日這一步,想必雙方都已無能為力。”張三豐雖不識情愛卻也明白,能讓宋青書心甘情願犯傻,能讓向來剛強的莫聲穀落淚,他們的情/事已無可轉圜。
出得門來,宋遠橋正站在門外。他內功深厚,顯然方才的談話是一字不漏地聽入了耳中。注意到宋遠橋麵沉似水,泄不出半分情緒,俞岱岩已是一驚,他動了動唇似是想勸,又好似要求情,可最終卻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張三豐也沒有說話,隻走上前來握著宋遠橋的手,帶他向自己的齋堂行去。兩人方一進入齋堂,宋遠橋便已掀袍跪倒在地,低聲言道:“徒兒教子無方,令青書做出這等違背人倫的醜事來,有辱武當門楣,請師父責罰。”
張三豐搖搖頭,溫言道:“你若是教子無方,為師不也一樣是教徒無方?”他伸手將大徒弟扶起,示意他在身旁坐下。“遠橋,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謹慎啊!”
宋遠橋的眉間狠狠抽搐了兩下,隻怒聲道:“青書這畜生……”
他話未說完,張三豐已伸手攔住了他,勸道:“事到如今,痛罵又有何益?聲穀的話你在外麵也聽到了,這個時候再來區分是誰的錯,又是誰錯的多些,也是無趣地很了。”
張三豐把話說地這樣明白,宋遠橋頓時一愣,整個人都鬆了下來,好似精氣神都已被耗盡了一般。宋青書已躺了兩日,宋遠橋照顧他之餘自然也曾仔細想過他與莫聲穀為何竟會走到這一步。思來想去,也隻想到這些年來青書與七弟時常在一起行走江湖,大約是患難見真情了?然而那時他們武當七子習武有成,出道闖蕩江湖,除了他自己哪一個不是由師兄帶著的?也不見別人做下這等醜事!可見,還是心術不正的緣故。
張三豐見宋遠橋眉宇間鬱色漸沉,知道他一時半刻也絕難平心靜氣地來看待此事,便幹脆下了一劑重藥。“事已至此,你若氣不過,便去殺了他們罷!”
宋遠橋聞言卻隻是苦笑,隔了許久方才答道:“師父何出此言?徒兒並非鐵石心腸,隻是他們皆是我一手帶大,我心裏明白,他們一日不成親,便一日不會忘了此事!”
張三豐搖頭勸道:“不可操之過急,先將他們分開罷。”
宋遠橋苦笑一聲,隻道:“七弟自打做了丐幫幫主,已有一年未曾回來,結果還不是……”
宋遠橋這般所言,張三豐也不禁沉默。莫聲穀是他徒弟、宋青書是他徒孫,可宋遠橋也是他的徒弟,張三豐自然不願見宋遠橋為此痛苦。莫聲穀與宋青書二人鑄下大錯,武當之內沒有人會比宋遠橋更為痛心。
哪知張三豐不知如何勸解,宋遠橋沉默了一陣卻好似終於有了主意,沉聲道:“還是師父說得是!七弟既然已是丐幫幫主,便讓他先回杭州。至於青書……”他沉吟了一會,神色逐漸轉戾,隻恨聲道,“總要讓他回心轉意痛改前非,我才能安心!”
張三豐見宋遠橋這般神情,心頭已是一跳。隻是宋青書是宋遠橋親子,他這個太師父反而隔了一層。宋遠橋要教子,便是張三豐也是極難插手的。想到此處,張三豐不禁黯然歎息,忽然說道:“遠橋,為師少時曾聽峨嵋派的郭襄女俠提起神雕大俠的往事。神雕大俠的妻子龍氏年輕時身中劇毒,為了神雕大俠不為她殉情,她自行跳下了絕情穀底,又在山壁上刻字假稱隨世外高人修行解毒,約定與神雕大俠十六年後相見。她原以為十六年過去,神雕大俠對她的感情必然轉淡,那時知道她已身死的真相也不會太過傷心。哪知,十六年後神雕大俠卻依然跳下了絕情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