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遜卻愧然道:“謝某已然連累了義弟,令張真人白發人送黑發人,武當派又何故再介入其中?”
莫聲穀沉默半晌,方才低聲回道:“無論如何,前輩總是我五哥的義兄,我等如何能坐視不理?”
謝遜聞言亦是沉默以對,片刻之後終是輕聲歎道:“武當七俠情愈骨肉,果然名不虛傳。莫七俠,你這師侄昏迷許久,氣息漸弱,怕是撐不住啦!”
謝遜這一句,便好似晴天霹靂,莫聲穀再也忍耐不住,向關押謝遜的深坑狂奔而去。這一次,那三條黑索卻再未出手阻攔於他,反而同時探向那深坑,先於莫聲穀一步將宋青書自深坑之內撈了上來。莫聲穀見狀登時一驚,正欲叫罵,卻見三僧合力以無上精純內力為宋青書打通血脈,瞬間便將他背心所受重傷如數化解。不過是片刻之後,宋青書原本慘白的麵色逐漸恢複紅潤,隻見他喉間微微一動,低低地呻/吟一聲,好似要清醒過來。
眼見那三條黑索卷著宋青書慢慢落在自己身前,莫聲穀急忙上前一步,將宋青書接在懷中,順勢跪倒在地,謝道:“多謝三位神僧出手相救!”
仍是那黃臉老僧出言回道:“我等枉自在此枯坐三十年枯禪,心生妄念雜念而不自知,以致落入奸謀為人所趁,當真有愧!有愧!”
那黃臉老僧說完這句,謝遜忽而笑道:“渡厄,你能說這一句,謝某方才服了你!”
謝遜此言仍舊不遜,渡厄卻再無半點惱怒,雙手合十歎道:“朝聞道,夕可死也!如今悔悟,卻也不晚。隻是我等職責所在,為少林百年榮辱計,仍不可放了你。”
“出家人不打誑語。這般有一說一,遠好過宋少俠方才所言,滿口阿彌陀佛,滿心功名利祿!”謝遜又道,顯然於自己的生死安危是半點也不放在心上了。隔了一會,他又揚聲問道:“莫七俠,你這侄兒可好些了麼?”
“我已給他服下九花玉露丸,隻要稍加調養,想必不會有大礙。”莫聲穀趕忙回道。“多謝前輩問詢。”
“你這侄兒為人通透,我十分歡喜。隻是為何行事……”謝遜話說一半,便猛然想起宋青書“有欠莫聲穀”之言,急忙止住話音,不再多問。
莫聲穀卻是充耳不聞,隻怔怔地望著在他懷裏沉睡的宋青書,那眼神是這般的真摯與專注,仿佛是要鑽進他心裏去,仿佛是要將自己的性命也融進他身體裏去,代他忍受苦痛。“無論他做過什麼,我都能原諒他,是他不能原諒他自己……”
這叔侄二人之間的詭異情形,謝遜等四人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們心知不可插手過問,便都沉默不語。
不知不覺天色逐漸放亮,宋青書雙目微動逐漸醒來,迷糊間見著莫聲穀正守在他的身前,目光炯炯地望著自己,周身融入這萬丈金光之中,恍若真神一般。“七叔,”宋青書低低地喚了一聲,慢慢舉起手臂眷戀地撫了撫他的麵頰。“真好……”又漸漸闔上了雙眼,沉沉睡去,嘴角卻尤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好似在做一個隻願沉醉不願醒的美夢。
莫聲穀心頭一陣揪痛,幾乎要落下淚來。思及在潛川鎮時,青書醒來他卻不願現身一見,心中更是萬般懊悔。眼見這天色已然放亮,宋青書又已醒過一回,莫聲穀心知他再無大礙,當即抱起宋青書,向三僧及謝遜告辭後便大步離去。
莫聲穀抱著宋青書一路行來,但見少林內院內數處院落的門窗院牆皆有損壞,更有不少少林弟子正提著水桶衝洗院牆與地麵,顯然昨夜方才經曆了一場大戰。莫聲穀雖知出家人四大皆空,可此刻聞到這未曾散盡的血腥味,又眼見這些負責清理的少林弟子各個態度冷漠卻也頗覺心寒,當下加快腳步急著要離開這屠戮場。
怎知方行至院門,便見著空聞方丈親自帶著空智禪師與達摩堂六名老僧在院門口等他。見到他二人出現,空聞等一同躬身行禮,齊聲謝道:“多謝莫居士、宋居士仗義援手,襄助少林。”
莫聲穀手中抱著宋青書行動多有不便,趕忙側身避開了這一禮,連稱不敢。他並非愚鈍之人,自然心知空聞待他這般恭敬客氣,昨天少林派中發生的一切他是永遠都不能泄露一字半句了。
經過一夜休憩,空聞的精神顯然好了許多,他致過這一禮,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反而極為關切地問起了宋青書的情況。聽聞莫聲穀言道宋青書乃是傷在金剛伏魔圈下,空聞當下便命弟子送上十顆少林珍藏“大還丹”,為宋青書療傷之用。莫聲穀並非多嘴饒舌之人,可臨出院門,他終是忍不住向空聞方丈低聲言道:“空聞禪師,山上的那三位神僧是為圓真所欺,方才鑄下大錯,還請方丈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