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正殿,貝錦儀萬般頹喪地向宋青書致歉。宋青書卻隻稍稍側身,不肯受她一禮,反而低聲問道:“貝師叔,方才貝師叔所演練的劍法,可否告知在下是何名字?”

聽聞宋青書忽然又喚她“貝師叔”,貝錦儀心頭竟是微微一顫。當初他仍是武當弟子時,便是這麼叫她,客居峨嵋派許久,他早已改口隻客氣地稱一句“貝女俠”。貝錦儀當即答道:“別離,別離劍法,乃是本派祖師郭襄郭女俠見識了神雕大俠的黯然銷魂掌之後所創。”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原來如此。”宋青書輕輕一歎,眉宇間的悵然教貝錦儀望著不由一怔。貝錦儀自幼習武,不曾讀過多少詩書,她無法形容自己的感覺。隻是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了幼年時曾見過的牡丹,無論盛放時有多少燦爛,大雨過後便即萎頓零落,無從挽留。

貝錦儀雖明知掌門人記掛的隻是張無忌,卻仍舊不願因為自己使得宋青書與掌門人生隙,不久便尋了一個機會,將當天練武之事原原本本地向掌門人和盤托出。豈料,掌門人聽完貝錦儀所言,神色卻是驚疑不定。隔了許久,她方才難以置信地低聲問道:“無論劍法掌法,隻要他看過一遍,便知其中關竅,此話當真?”

貝錦儀也是萬分感歎,隻道:“宋少俠這般資質,當真是武林中少見的人物。可惜,可惜……”

貝錦儀話音未落,卻見掌門人已然怒氣勃發,隨手便將案上的茶具書冊全都掃了下去,恨聲道:“好!好!好一個宋青書!好一個武當弟子!”

貝錦儀被嚇了一跳,許久方才擠出一句:“掌門?”

隻見掌門人喘息良久方才漸漸平靜,冷聲言道:“我問他太極拳與太極劍,他卻始終推脫不曾學會,我竟險些被他蒙混了過去。果然天下男兒皆薄幸!”

掌門人說地輕描淡寫,貝錦儀卻是一陣驚慌。這門戶之別從來壁壘森嚴,身為掌門卻去打探別人的武功路數,這種事若是宣揚出去,整個峨嵋派都會抬不起頭來。想到此處,貝錦儀再也按捺不住,苦勸道:“掌門,我峨嵋武功博大精深,如今又有《九陰真經》在手,要殺張無忌指日可待,掌門又何苦去問那武當武功呢?”

掌門人聽罷,忽然合身撲倒在桌麵,泣道:“那張無忌武功卓越,我如何及得上他?難道我這一生便再也雪不了這奇恥大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他與那趙敏小妖女……”

眼見掌門人這般傷懷,貝錦儀心中思潮翻湧,似乎有很多話想要說出口,可最終卻隻是一歎。

此事之後,貝錦儀愈發少見宋青書。又是一月之後,少林派送來請帖,邀峨嵋派於端陽佳節前往少林參與屠獅大會。貝錦儀收到消息去見掌門,卻發現宋青書也在。偏殿內,隻見宋青書單膝跪地正怔怔地望著掌門,可坐在他身前的掌門卻隻含淚別過臉去不願看他。宋青書在峨嵋派客居許久,從來守禮,無論人前人後,貝錦儀竟是首次得見他二人這般親密。他們原就生得出色,這般親近直如神仙中人般賞心悅目。卻是,身在咫尺,心隔天涯。

隔了許久,貝錦儀隻聽宋青書輕聲問道:“芷若,是不是隻要殺了張無忌,你便會高興?”

貝錦儀隻見坐在位置裏的掌門人身子微微一顫,最終緩緩點頭。

宋青書見狀不禁輕輕一笑,低聲道:“我答應你,學九陰白骨爪,屠獅大會上取張無忌性命。隻要你高興,無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去做。”這話說地這般動人,饒是貝錦儀不識情愛也不禁心跳加劇麵紅耳熱。可宋青書的眼神卻是那般地悲哀,悲哀地教貝錦儀幾乎以為他是要去赴死一般,她再不忍多看一眼,轉身逃了出去。

屠獅大會隻在一月之後,宋青書雖答應了學九陰白骨爪卻好似並不用心,時常在金頂逗留。貝錦儀幾番奉掌門之名前去金頂找他練功,都見到他迎著五彩霞光抱膝危坐,衣帶當風,飄飄欲仙。可他的麵上卻並無半分舒展,反而是無悲無喜,一片空茫。

宋青書這般敷衍了事,掌門人自然不高興,幾度出言埋怨。宋青書好似終於忍無可忍,忽然言道:“芷若,我們比一場罷!”說罷,拔劍出鞘刺向掌門。

此時掌門人的武功已大為精進,一手白蟒鞭更是練地出神入化。可她竟不是宋青書的對手,眼見宋青書打落掌門人手中白蟒鞭,一劍指向她的咽喉,眼底泛起的狠戾殺心猶如濃霧一般深不見底,貝錦儀竟是嚇得心髒緊縮,喉間蠕動半晌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掌門人亦是一般驚慌,呆了半天方含淚怯怯地喚了一聲:“宋師兄……”

宋青書猛然一驚,扔掉長劍,狂奔而去。

比武之後,掌門人待宋青書更為冷淡,愈發不假辭色。宋青書卻隻逆來順受,對掌門人從無半分違逆。貝錦儀幾番聽聞宋青書勸說掌門練武切勿急於求成,意會心傳遠比強記絕妙招式更為要緊,言辭切切確為金玉良言,可掌門卻半句也聽不入耳。見到掌門人屢屢滿不耐煩地望住他,要他住口,宋青書隻是黯然而笑,竟無半分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