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輕輕一笑,隻道:“我算什麼博學?不過多記得幾本書罷了。‘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董卓這番話雖說直白,卻也不無道理啊!”說到此處,他不由一怔,恍恍惚惚地再重複了一遍。“揚湯止沸,不如滅火去薪?”
孫宗見宋青書忽然端著碗筷不言不動,麵上一陣青一陣白,額上更是隱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頓時大駭,幾乎以為他是中毒,急忙搖著他的胳膊揚聲叫道:“宋少俠,可有不妥?宋少俠!”
宋青書怔了許久方才回神,此時麵色慘白冷汗直流,竟不似人樣。隻見他哆嗦著擱下碗筷,勉強笑道:“孫大哥,這飯菜我也用過了,如今我想靜一靜……”
宋青書將飯食吃了大半,孫宗也是暗鬆了口氣,可見他這般失魂落魄又哪裏可以放心,聽他逐客,不由問道:“宋少俠,你當真無事?”
宋青書強笑著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孫宗見問不出來,也不敢再行逼問,隻得端起碗筷,滿腹狐疑地走了出去。
孫宗方一離開,宋青書麵上的笑容便再也掛不住,他力竭地閉上雙眼扶著額頭,輕聲喃喃:“若是讓七叔知道……若是……揚湯止沸?釜底抽薪?……釜底……”當晚,宋青書做了整夜的噩夢,許許多多他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走馬燈似得在他眼前浮現。待他清醒,已是晨曦初露,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濕透,而那一夜的噩夢卻再無半點痕跡。
梳洗過後,他頭一回走出船艙,入眼便見到孫宗帶著另一名丐幫弟子在船舷處垂釣。咬鉤的大魚勁力極大,幾乎將那名身材瘦小的丐幫弟子給拖下船去。坐在他身邊的孫宗見其扯不住這條大魚,急忙抽出腰間匕首,將魚線割斷,任由大魚逃生而去。他見那名弟子神色悻悻,不由高聲喝罵:“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不識水性,若是被拖下水,性命也不保,一條魚算得什麼!”
宋青書聽孫宗這般所言如遭雷擊,登時呆立當場,久久無法回神。
孫宗訓完弟子,便又轉過頭來,注意到宋青書直直地望向自己,麵上沒有半分表情,他心中竟是無由地一陣發毛。隔了半晌,孫宗方才遲疑著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宋少俠?”
宋青書被他這一聲喚回了神智,當即扯住了孫宗的胳膊,厲聲喝令:“轉舵,回杭州!”
馮長老於宋青書啟程離開丐幫後的第五日一早又見到對方出現在的自己眼前,他驚地幾乎都說不出話來了。眼見宋青書目不斜視地自他身邊走過直闖入後堂,馮長老幹脆一把扯過了跟在他身後的孫宗,厲聲喝問:“怎麼回事?”
孫宗苦笑著歎道:“馮長老,非孫某抗命。宋少俠親口言道我們若不轉舵回杭州,他就自己遊回來。”
馮長老嘴角微微一抽,剛想追上宋青書,孫宗卻又反手扯住了他,低聲勸道:“馮長老,他們叔侄倆的事,咱們還是別插手了。”想起丐幫上下至今都弄不明白他們叔侄究竟是鬧了什麼別扭,分明兩人對彼此仍舊情義深重,孫宗便是一陣莫名,不由歎道。“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攔也攔不住啊!”
馮長老聞言,亦是隨之一歎,隻暗自心道:這位宋少俠行軍布陣的本事固然了得,這折騰鬧事的本領同樣是半點都不差勁啊!
兩人說話的功夫,宋青書已然闖入後堂。後堂內,莫聲穀正與這幾日常來的易天海夫婦商談兩幫同建義軍的事宜。見到宋青書去而複返,易天海夫婦自然是大吃一驚,而莫聲穀卻是麵色冷凝。不等易天海夫婦發話,莫聲穀便已率先出聲問道:“如何又回來了?”
宋青書一手握著劍柄,深深地喘過兩口氣,方才答道:“我有話想與七叔說。”
易夫人見情形不對,便要扯著丈夫告辭。怎知還沒移步,莫聲穀便已出手攔住了他們,沉聲言道:“大哥大嫂留步,該走的是青書!”
可這一回,宋青書亦是寸步不讓,隻見他上前一步,緩緩說道:“等我說完我想說的,我自然會走。易師父、師娘,還請行個方便。”他口中在請易天海夫婦行方便,目光卻仍舊炯炯地盯住莫聲穀。
莫聲穀見宋青書神色凝重,雖不知他要說什麼卻已本能地覺出不對勁。他心知他這師侄向來重情,喜歡花開不敗人聚不散,自己的一番情意對他實屬無妄之災,不由輕聲一歎,讓步道:“有什麼話,改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