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岱岩見莫聲穀出現便是一愣,笑道:“今天吹的是什麼風,你……”
莫聲穀與俞岱岩兄弟情深,聽俞岱岩這般所言當即搶白道:“我來看望三哥還需特地吹什麼風嗎?”
俞岱岩聞言不由啞然失笑,隻道:“你跟青書混久了也染上了他的毛病,這般伶牙俐齒!”說著,又行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他。
豈料提到青書,原本滿麵春風的莫聲穀神色忽然一頓。過了一會,他將手中的茶杯緩緩地放回桌上,輕聲道:“三哥,我有些話不知道能跟誰說,隻能來找你。”莫聲穀入武當時張三豐已是耄耋之年,精力大為不濟。他是跟著師兄們長大,由師兄們傳授武功。宋遠橋雖說個性仁厚可卻是大師兄,那時武當的庶務已壓在他的肩頭,除了傳授武功也分不出過多的時間和精力來陪伴莫聲穀。二師兄俞蓮舟性格又十分方正,不是能有耐心哄孩子的人。反而是排行老三的俞岱岩,隻比莫聲穀大了十多歲,莫聲穀剛開始習武時,恰巧是他初出江湖的時候。他在江湖上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回來總與莫聲穀分享。是以,莫聲穀兒時卻是與俞岱岩最親。
俞岱岩心知他這師弟心性粗疏,萬事不縈於懷,此時見他愁眉深鎖隻覺有趣,不由笑道:“有什麼秘密不妨直說,三哥一定不告訴別人!”
俞岱岩的這一句,是他與莫聲穀小時候常見的對話。然而如今莫聲穀早已長大成人,俞岱岩這般逗他,換了以往莫聲穀隻怕早已惱羞成怒。可這一回,他卻隻是神情苦澀地微微一笑,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俞岱岩心思細膩,自知如莫聲穀這般粗心之人若是犯了心事才是棘手,頓時無心打趣,正色問道:“究竟何事?”
莫聲穀抬頭望了俞岱岩一眼,隻覺心中千頭萬緒竟不知從何說起。隔了半晌,方低聲言道:“三哥,我……我不回來了。這次去了丐幫,我不回來了……”
武當七俠情同手足,俞岱岩聽莫聲穀這麼說登時勃然變色。“為何不回來?”他深知莫聲穀為人重情重義,絕不會因為當了丐幫幫主就不把師門放在眼裏,當即追問:“七弟,你是遇上了什麼為難的事了?莫非是丐幫之中事有不協?可要稟明師父,派人援手?”
“不,不是丐幫。”莫聲穀神色黯然,又是一歎。“是我自己……我不能再回來。恩師養我育我,教我武功導我向善,我不能毀了師門清譽,害了青書!”
莫聲穀這般所言俞岱岩更是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滿臉困惑地問道:“這跟青書又有什麼關係?”
莫聲穀沉默良久,方橫下心緩緩言道:“當年紀姑娘背棄婚約與楊逍有染,青書開解六哥時曾說過一句話,情之所鍾,身不由己。我竟到了今時今日,方才明白。”
俞岱岩不明就裏地看著莫聲穀,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莫聲穀再多說一個字。隔了半晌,俞岱岩忽然回過味來,猛然瞪大了雙眼,壓低聲難以置信地發問:“七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糊塗了嗎?”
“我也希望我是糊塗了,我也希望事實不是如此,可是……”莫聲穀再也說不下去,隻靜靜地閉上了雙眼。“……我不能再回來了!在沒有洗清這些罪孽之前,我不能再踏上武當半步,也不能再見青書!”
俞岱岩徹底呆住了,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七弟和青書?這……這太過匪夷所思,太過超出他的想象,教他不能反應,隻喃喃道:“為何?七弟,這是為何?你和他……你們,你們是叔侄啊!青書,甚至是男兒之身!為何?”說到此處,俞岱岩的心頭忽然一跳,急忙又追問道,“青書,青書知道嗎?”
莫聲穀趕忙搖頭,厲聲道:“絕不能讓他知曉,此事是我一人過錯,不能再害了青書!”
俞岱岩見莫聲穀至今仍冷靜克製不曾因情亂事,心中稍有慰藉,再度問道:“七弟,這是為何?”
聽聞俞岱岩有此一問,莫聲穀的眼神緩緩飄向遠處,神色間微微露出一絲懷念來。“這一回,我去找青書,見識了很多人、很多事……三哥,原來我活了這大把年紀,從未為武當掙過一兩銀子。這麼多年來我隻當仗義疏財方是英雄本色,可盧縣外的野林裏,青書為了救融陽身受重傷,需要用人參續命。那個時候王保保在後麵一路追趕,我帶著青書逃往大都,心裏想著元人富庶,必然有取之不盡的人參。哪知……三哥可知一支才五十年的人參需要多少銀子?一千兩!少一個子都不行。我為了救青書,不得不當了一回梁上君子。就是那個時候,方才想起了兩件事。當年王老爺子大壽,大哥節衣縮食攢了兩年的銀子才買了一支百年老參作為賀壽之用。後來我與青書將那支人參送進當鋪,掌櫃的隻說中平。兩年前,楊維楨先生輾轉來到武當安置,人剛一到武當便大病一場,青書隨手就拿出兩支百年老參給楊先生用藥,參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