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掌櫃被那青年的一句話堵地麵色半紅半白,許久才含淚喊了一聲:“東家……”
王老板麵色漲紅胸口起伏不定,隔了一會,他撫著胸緩過一口氣來,恨聲道:“你既心存異誌,我也留不住你。明日,我便請族長,開祠堂,分家!”
最後那“分家”二字說得極重,猶如驚雷般在那青年的耳邊炸響,他的神色頓有瞬間茫然。然而這份茫然也隻是一瞬,片刻後,他便收拾好心情,向王老板道:“多謝爹爹成全!”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有王老板長子這般大鬧一場,莫聲穀也不便久留,請胡掌櫃畫了一副當劍婦人的畫像,便離開了運來當鋪。胡掌櫃既說當劍的婦人不是良家,莫聲穀便心知自己怕是免不得要尋訪一番杭州城中的大小勾欄,出得運來當鋪便向街對麵坐著的兩名手拿竹棒的乞丐行去。
那兩名乞丐身上還帶著傷,見莫聲穀這樣一名手拿長劍的武林中人向他走來麵上登時浮起防備之色,直至見莫聲穀給他們畫像看,要打聽人,這才鬆了口氣。那兩名乞丐並不認得畫像中人,卻仍是給莫聲穀指出了杭州城中的大小勾欄所在。莫聲穀心知丐幫中人一向消息靈通,便將那副畫像遞給他們道:“在下急著尋人,還請貴幫弟兄援手,隻要能找到人,定然重金相酬!”說著,又塞過去一錠銀錠子。
那兩名乞丐掂掂銀錠子的分量怕是不少於五十兩,頓時滿麵堆笑,問道:“不知尊駕如何稱呼?若是找到了人,又該往何處尋你?”
莫聲穀抱拳一禮,自報家門。“在下武當莫聲穀,如今正住城中悅來客棧天字一號房。”
那兩名乞丐一聽莫聲穀的身份,神色便是一頓,隨即笑容愈發殷勤,點頭哈腰地道:“原來是武當派莫七俠,久仰久仰!”
莫聲穀早習慣了江湖中人知道他身份時的震驚,也不疑有他,隻跟著問了一句:“兩位可知這幾個月,可有什麼生麵孔的武林中人來到這杭州城中?”
那兩名乞丐互視一眼,默契地搖搖頭。
莫聲穀也不氣餒,隻說了一句“多謝”,便向杭州城中最大的青樓行去。
這一找便找到了晚上,眼見青樓有嫖客上門老鴇再顧不上他,莫聲穀隻得返回客棧。怎知才進入客棧樓下的小酒館,便見著上午曾見過一麵的王老板的長子在酒館中買醉。隻見他將酒壺中的酒水不要命地灌下咽喉,一邊喝一邊醉醺醺地道:“阿丹,爹爹趕我出家門!你知道嗎?他居然趕我走……我上午才說要分家,他下午就趕我走!爹爹待我不公!我不服!我不服啊!”
他的身邊那個叫阿丹的長隨聽著眼淚滾滾,偏又無可奈何隻得不斷相勸:“大爺,少喝點吧!大爺……”
莫聲穀聽在耳中心念一動,便叫來小二扔了一小塊散碎銀子給他,眼睛一掃那青年的一桌,問道:“何事?”
那小二見莫聲穀出手大方,滔滔不絕地說起運來當鋪的家事。此事今日在杭州城中鬧得極大,可說是人盡皆知。“那位大爺是運來當鋪王老板的長子,打小跟著他爹出來做買賣,如今這當鋪大半靠他支撐門戶。他家裏還有一個比他小了七八歲的幼弟,當年生產時正巧趕上債主上門,動了胎氣,生下來一直體弱多病。誰料這孩子一生下來王老板就轉了運,買賣越做越大,所以對這個小兒子一直是又愧又愛。前兩年這小兒子受了風寒,眼看要辦喪事,那王老板傷心地跟什麼似的。王家大爺為了救弟弟,千裏迢迢跑去武當請來了名醫,那薛大夫醫術高明,不但治好了風寒還把他二弟的痼疾也治好了。王家大爺孝順,盡心盡力給弟弟尋醫問藥也是為討他爹爹歡心,怎知給自己招來了禍事!那王老板越老越糊塗,見小兒子身體養好,要把家業給小兒子,讓大兒子淨身出戶呢。那小兒子從小是個藥罐子,經營當鋪的買賣,他懂嗎?”
小二話音一落,酒館裏的幾個客人便隨聲附和,一個道:“那王家大爺又能幹又孝順,王老板是豬油蒙了心!”一個又道:“長幼有序,便是再喜歡小兒子也不能越過了大兒子去,王老板這麼做,是害他們兄弟離心!糊塗!糊塗啊!”
莫聲穀心下一驚,趕忙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強笑著道:“或許是這小兒子確有才幹?”
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隨即答道:“若真有才幹,便該給他本錢,讓他自去頂門立戶。若是成了,那是他們王家興盛;若是失敗,做大哥的難道還能少了弟弟的一口飯?如今偏要奪了大哥的名分給弟弟,大哥這些年的辛苦暫且不提,他們兄弟離心才是取禍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