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話未說完,阮娘已了然道:“你要走了?”
宋青書微微點頭,這些年武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商戶的招牌上但凡有八卦圖的便多半與武當脫不了幹係。杭州本是南宋故都原就富庶,是以武當在此地的關係更是深厚,更有不少布商茶商與宋青書交情匪淺,他若在杭州久留早晚給人認了出來,平白招惹麻煩。
宋青書獨自離開河間府,雖說那時隻是一時衝動便做下的決定,隻是這段時日流浪江湖,竟也是漸漸心灰意冷。他原就頭腦靈活,沒多久便已想透那日張無忌要挾他的話本是無憑無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當真向長輩們提起的。隻是張無忌這般有恃無恐不怕得罪他,所依仗者除了自身實力,剩下的便是自太師父以將所有長輩對他的寵愛了。張無忌這般才幹又事事占理,他若是爭便是枉做小人,若是不爭,隻那種嘲弄的眼神就讓人恨怒欲狂了。可若是為了這意氣之爭另投他門,豈非又走了上一世的老路?既然進不得退不得,不如就此隱姓埋名,武林也罷、武當也罷,都與他再無幹係。想到此處,他不由輕歎一聲,緩緩道:“若非姑娘相救,宋某早已命赴黃泉。若是姑娘不棄,在下願與姑娘結為異姓姐弟,弟弟雖說不才,但照顧阿姐一生衣食無憂不受人欺辱,還是可以的。”
阮娘全然不曾料到宋青書居然會有這個提議,全不在意她的身份,她歡喜地眼淚都掉了下來,哽咽道:“你……你當真……”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了。
宋青書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們離開此地,讓我奉養阿姐餘生,不好嗎?”說著,他不由一歎。他此時不過是雙十年華,原本正是力爭上遊出人頭地的時候,怎知他的眼中竟已染上了倦怠。“我知阿姐與秀娘姐妹情深,秀娘若是願意,我亦視秀娘為阿姐一般奉養。隻是粗茶淡飯,也不知她肯不肯?”
宋青書為她這般思量周全,阮娘隻淚流滿麵,連聲道:“我去與她說,她願意的!她願意的!”
宋青書與阮娘既有此決定,便是事不宜遲。隻待天一明,宋青書便取了銀子匆匆趕赴集市挑選騾馬代步,阮娘與秀娘則留在了家中收拾值錢的細軟。此地原是私窠子,清白人家全都不屑一顧,房子也不值幾個錢,便幹脆托付給鄰居處置。
阮娘與秀娘俱是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萬般無奈才墮了風塵。阮娘天性溫和與世無爭,秀娘卻是錙銖必較的性子,總想著多攢些體己錢,不至將來墳塋荒涼。怎知這次脫離苦海,兩人竟都轉了性。收拾細軟時,不愛錢財的阮娘什麼都要帶走,愛財如命的秀娘卻什麼都要扔。阮娘說:“阿弟辛苦,不要使他為難,且攢些錢將來還要娶媳婦。”
秀娘卻笑道:“小乙哥這麼能打,定不會挨窮。東西帶多了,這一路上還不是小乙哥辛苦?”
兩人正收拾說笑,突然“砰”地一聲,房門竟被人一腳踢開。賴三帶著半張瘀腫的臉和三個手下背著手走上前,拉長聲道:“阮娘、秀娘,什麼事這麼高興?說來讓三爺也聽聽?”隻見他的眼角帶著幾分笑意,神情卻是陰狠不已。
若是宋青書一人在外,自然是以馬匹代步,隻是這一回還要帶上兩名女子,他思來想去便買了輛馬車回來。哪知他駕著馬車剛返回阮娘所居的巷口,巷子內竟是傳來了一聲秀娘撕心裂肺的哭叫:“賴三,你不得好死!”
宋青書麵色一變,馬車也顧不上了,即刻飛身而起,運起梯雲縱輕功,幾個轉折起落便衝進了巷子裏。但見三名乞丐摁住了秀娘毆打調戲,賴三則跨坐在阮娘身上,右手抓著一柄匕首,上麵已沾上了血跡。宋青書不暇多想,當即運起內勁,一掌打向賴三背心。這一掌乃是武當震山掌武功,掌力驚人,賴三不但被打飛出去,噴出的血沫中竟還有幾塊內髒的碎肉。三名乞丐眼見賴三被打飛,當即鬆開秀娘向宋青書圍上,怎知還不及出手,宋青書連出三掌,將他們一起振飛了出去,與賴三跌作一團。這三人自知不敵,這便扶起半昏迷的賴三忙不迭地向巷外逃去。
宋青書陰著臉還想上前取他們性命,秀娘卻在此時哭叫道:“阮娘!阮娘!小乙哥!”宋青書急忙轉頭回顧,隻見阮娘的胸口竟被刺了一刀,此時鮮血直如泉湧般汩汩而出,眼看著是不好了。
宋青書的麵色瞬間慘白,不禁低喊一聲:“阿姐!”,急忙上前疾點阮娘胸前幾處大穴止血,又撕下衣服下擺將她的傷口緊緊捆住。做完這些,他扶起阮娘抱在懷裏,一手托著她的身體,一手抵著她的背心將一身內力全數輸入她的體內護住心脈,運起梯雲縱輕功,向城中醫館疾馳而去。
阮娘受此重傷原已昏迷,如今受宋青書不要命似得將一身內力輸入她髒腑,她縱使不懂內功竟也被這股在體內不住流轉的暖流催回了一口氣。宋青書見阮娘的雙睫顫動,當下連聲叫道:“阿姐!阿姐!就快就到醫館了!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