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埋伏好的海沙幫幫眾卻並未如約出現為程老三一壯聲勢,反而是一個聽起來溫柔無比女音突然飄了進來。“不知武當張四俠、莫七俠大駕光臨未曾遠迎,還請恕罪!”隨著這聲女音走進來的是一位容色殊麗的少婦,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著一身紅裙綠裳梳著婦人高髻,發簪上墜下的一顆明珠隨著她的步履微微搖晃。那嬌豔欲滴的模樣看起來不過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婦人,然而束在她腰間的那條繡花腰帶上係著的卻不是壓裙角的玉環而是一對色澤烏黑鋒利異常的分水峨嵋刺。她走上前容止循雅地向莫聲穀行一禮,柔柔說道:“海沙幫已在和樂樓設宴款待幾位武當俠士,還請莫七俠賞麵。”
莫聲穀並非憐香惜玉之人,當下冷聲道:“不知和樂樓又是何等醃髒之地?”他雖上了二樓與程老三交手,卻始終自恃身份隻站在廊廡下並不向內移動半步。
那少婦輕輕一笑,輕描淡寫地道:“我等隻知武當派耕讀習武傳世,從未知曉竟還有跑船生意的勾當,不免謹慎些。”
那少婦此話一出竟是把莫聲穀堵了個正著。正當他呐呐無言,宋青書與張鬆溪已同時躍上二樓,宋青書聽聞此言當即搶先問道:“夫人請我等去和樂樓、程舵主卻又有心留我等在燕來樓,不知海沙幫中究竟以何人為尊?”
宋青書如此針鋒相對那少婦不免多看了他一眼,武當三代弟子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唇紅齒白麵如傅粉,眉宇間英氣勃勃唇角邊笑意如流,十分驕矜三分卻是輕浮。少婦忍不住歎了口氣,生得這般精致如畫何以個性如此咄咄逼人?空負了武當派恂恂儒雅謙謙不競的美名。轉念一想,幸虧是這般刻薄的為人,若不然他日長成,必成江湖中無數妙齡女子躲不開、看不透、勘不破的色相難題。她婉轉而笑,回道:“海沙幫上下當以張幫主為尊,這泉州分舵自然全憑程舵主做主,小婦人不過是聽從舵主之命跑跑腿罷了。”說罷,她轉身向程老三婀娜一禮稟道,“舵主,和樂樓的魚膾已準備妥當,舵主可與武當派三位俠士移步和樂樓。”程老三神色尷尬,狠狠盯了那少婦許久終是強笑著道:“在下有心討教武當派武功,此事隻是一場誤會。”
張鬆溪見事極明,當下便瞧出此二人的關係必不如表麵這般和樂。然而這麵子武當派終究是保全了,他也就趁勢收篷,抱拳行禮道:“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那少婦斂衽回禮。“拙夫易天海,已在和樂樓恭候。”
“原來是易天海易大俠夫人當麵,適才多有冒犯!”莫聲穀吃了一驚,當下大大地作揖為禮。易天海曾是海沙幫數一數二的高手,一手驚鴻刀法強橫無比,號稱便是令海分兩邊也隻需一刀,為人更是義薄雲天急公好義又一心抗元收複漢人江山,莫聲穀對他可說是神交已久。隻可惜數年前易天海遭賊人暗算受了重傷,已隱居他處不在江湖行走這才緣慳一麵,不想今日竟在泉州得見當真是喜出望外。莫聲穀生性豪烈不拘小節,最是佩服矢誌抗元的英雄豪傑,頓時不再計較海沙幫適才的無禮更替宋青書致歉道:“劣徒無狀,還請恕罪。”
宋青書如何不知自家七叔的毛病,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垂下眼簾掩去一雙清冷鳳目中的冷厲之色,隻躬身行禮道:“請易夫人海涵。”
眾人握手言和移步和樂樓。
和樂樓內易天海已然在座,他被賊人暗算斷了腿骨隻能坐在輪椅之中。他此時正當壯年,然而數年來的病痛折磨抑鬱傷懷卻使他看起來臉頰凹陷極是病弱。如今方是八月酷暑,易天海的雙腿上竟還搭著一條薄毯,倚在輪椅內似睡非睡。然而一見張鬆溪等人到步,原本神情倦怠的易天海立時精神奕奕朗聲大笑著高聲道:“有緣得見武當四俠、七俠當麵,何幸如之?”觀他眉宇間的豪烈之氣便知是威風不倒俠骨猶存。
不等張鬆溪等人答話,易夫人已快步回到丈夫身邊低聲道:“大哥怎麼先出來了?”她在張鬆溪等人麵前舉止溫婉言辭之間卻是寸步不讓,如今在丈夫的麵前雖是出言責問卻是情意綿綿與方才大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