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瑞漫來到Sean新的住處——Claire的公寓時,Claire正在清理房間。夏瑞漫很明顯地可以看到一半的客廳已經收拾幹淨,但另一邊亂得坐不得人。Claire一邊快速把攤在地上的各類雜物收拾到一起,一邊抱歉地說她應該在夏瑞漫來之前把家裏收拾幹淨的,但總被別的事情打斷,所以遲了。夏瑞漫忙說沒關係,她自己的房間也一向很亂,所以不介意。當然,這不是真的,夏瑞漫的房間永遠都很整齊。
“要喝什麼東西嗎?茶?”Claire把房間收拾得差不多了。
“好的,謝謝。加奶不加糖。”
很快Claire端著兩杯茶從廚房裏出來,然後又從櫃子取出一盒餅幹。
“Sean怎麼樣了?”Claire一坐下,夏瑞漫就迫不及待地問。
“每天都待在房間裏,我逼著他,他才吃點東西,要不然他把自己給餓死了都有可能。”
夏瑞漫心裏一緊,Claire的話在她心髒那兒狠狠咬了一口,但她表麵上還是強作鎮定,說道:“那他有在看醫生嗎?”
“嗯,在看。我們在想是不是要換個醫生,現在這個醫生似乎對他的病情幫助不大。唉,不過醫生隻是一個方麵,最終還是要靠他自己。”
“要去比利時看?”
“嗯,對。保險在那邊。讓Sean回比利時住確實方便些,但我們爸媽剛好去度假了,我們也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還沒很明確地告訴他們。我在倫敦的事情又走不開,所以隻能兩邊跑了。等他畢業典禮一結束應該就回去。”
“你覺得他能好嗎?或者要多快才能好?”夏瑞漫覺得自己的問題似乎很沒有水準,但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我相信沒問題的,現在我就怕他做傻事,情況不好的時候總覺得什麼都沒意義了,活著幹什麼呢,趕緊自我了結了吧。但等把自己拽起來以後,就又不再總想著把自己弄死這碼子事了。總需要一點時間的,但可長可短,還是剛才說的,這對於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全看自己了。”
夏瑞漫知道Sean有抑鬱症,也知道很多得抑鬱症的人試圖自殺,但從沒把Sean和自殺聯係到一起。Claire直接不加遮掩的語言讓Sean結束自己生命的可能性更加鮮明尖刻,夏瑞漫感覺已經能看見Sean倒下去的瞬間似的。
Claire像是看出了夏瑞漫臉上的表情變化,又趕忙安慰夏瑞漫說,她的意思隻是需要以防萬一,並不是認為這一定會發生。
“我能進去看看Sean嗎?”一陣莫名的對Claire的厭惡之感躥了出來。如果不是Claire,Sean說不定現在還是健健康康的,而現在Claire又想把自己扮得像天使一般。她為什麼要問Claire能不能去看Sean?她當然可以見Sean,那是她男朋友,她為什麼要向Claire尋求許可。
Sean房間的狀態跟上次的情況幾乎沒什麼兩樣,還是同樣拉緊的窗簾、散亂滿地的衣物和躺在床上像是睡過去了的Sean。
夏瑞漫盤腿坐在Sean的床邊,黑暗中還是能看見他快占滿大半個臉的黑眼圈。夏瑞漫看見Sean的眼角和枕頭邊還是濕的,像是剛哭過的樣子。
“你來啦。”Sean沒睜開眼睛,但知道來的人是夏瑞漫。他的話剛說完,隻見眼淚從眼角邊湧了出來,爭先恐後的淚珠把大片大片的枕中暈染成半透明的深藍。看見Sean的眼淚,夏瑞漫真想抱著他大哭一場,但還是努力忍住了。
夏瑞漫握著Sean的手,一隻手放在下麵,另一隻手放在上麵慢慢前後撫摸著。“親愛的,你為什麼哭啊?”夏瑞漫問。Sean沒有說話,但眼淚像開了閘的水,流個不停。夏瑞漫的問題自然沒有什麼意義,抑鬱的人能哭上幾天幾夜,就這樣沒有原因的哭,就是這樣難受,再多的淚水也不能減輕什麼。不像別的時候,別人說大哭一場就好了,能把心中的苦悶都發泄出來。這個時候,哭好十幾場,苦悶還在心中。
“我5天沒睡覺了,整整5天。一點都睡不著,當我閉著眼睛的時候,眼前的畫麵比任何時候都清晰,都斑斕耀眼,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我眼前展開。我頭腦清醒得能做上10個小時的考試題。這樣已經5天了。之前至少每天還能睡上幾個小時,現在一分鍾也不讓我歇著。”Sean像是在跟夏瑞漫對話,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什麼意義都沒有。我考上了牛津如何?我以年級第一的成績畢業又如何?其實我們都跟西西弗斯一樣,被懲罰,被詛咒了。我們的生活不也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重複著沒有意義的單調嗎?吃東西有意義嗎?出門見朋友有意義嗎?買東西有意義嗎?學習有意義嗎?工作有意義嗎?結婚生子有意義嗎?”Sean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