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有些人來說,畢業後是飛向廣闊天地;對更多人來說,畢業後是數不清的未知數和無盡的惶恐。這兩種感覺常在夏瑞漫心裏交錯出現。或許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想要廣闊的天,就會麵對未知,就會惶恐。
不願離開校園的夏瑞漫在“象牙塔”裏過得並不輕鬆。從上次跟夢夢通過電話後,她的學習狀態還沒有明顯的改觀。她也不願再打擾夢夢,誰知夢夢又會怎麼安慰她呢?難道又要說,雖然你的情況我沒經曆過,但我完全理解?
對夏瑞漫來說,幾乎每個周末都是在被書本嘲笑無知中度過的。就在這樣一個毫無新鮮事發生的周日下午,夏瑞漫發現自己在圖書館地下一樓的電腦前已經坐了近三個小時,鍵盤旁邊堆了四本厚薄不一的曆史書。翻閱完畢第三本書,敲打了一千多字的筆記後,夏瑞漫還是滿臉沮喪地看著作文題目一點頭緒都沒有。已經看完了三本書裏跟這周學的東西有關的內容,為什麼還是寫不出東西來?夏瑞漫抓耳撓腮,頭發扯下一根又一根。問題問的是茅茅起義的原因,可書裏說的全是起義的過程,而且內容那叫一個詳盡,可就是沒有夏瑞漫要找的重點。
夏瑞漫再次想起大學以前的曆史學習生涯,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一去不複返的時光啊!在課上,老師跟學生一起閱讀兩三頁的文字,讀完後,大家一起討論,討論完了回家再看幾頁。那麼一點內容還會反反複複嚼好幾遍,最重要的是教科書這東西還存在。寫作文之前,老師會說請閱讀第幾頁到第幾頁,讀完後作文大概思路也出來了。
現在可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講師一個小時把以前半個學期學習的內容都給說完了,剩下的就自個兒努力去吧,不會有人管你的死活。要寫作文的時候,夏瑞漫先從有二十幾本書的書單裏挑四五本借回家看,發現有兩本講的完全不著邊際;一本細節太多,作者是恨不得主人公幾點睡覺幾點上廁所都記錄下來,所以讀了四五頁之後才終於拿著放大鏡找到了一個值得記錄下來的要點;最後兩本實在太深奧,根本不知道作者說了些什麼,光單詞就查了一個小時,最關鍵的是有些專業術語連維基百科上都沒有,每到這時候夏瑞漫就會在心裏暗罵:大哥、大姐,你們就不能用一些人類可以讀懂的詞嗎?夏瑞漫並不介意閱讀大篇大篇深奧的文字,前提是內容得能幫助她完成作業。
坐在圖書館裏的夏瑞漫覺得自己又浪費了三個小時,三個寶貴的一小時。她看著周圍奮筆疾書的戰友,越想越沮喪。為什麼會這麼難?我是有多麼蠢?學這玩意兒的意義是什麼?夏瑞漫想著想著,書本的字變模糊了,眼淚順著臉頰不斷往下滴,落在紙張上慢慢暈開。她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讓別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趕緊邊找紙巾邊用食指把眼淚擦幹。拿到紙巾後,她馬上起身低著頭朝廁所的方向走去,夏瑞漫知道自己的眼淚是不會這麼快就罷休的,不如在隔間裏哭個痛快算了。她坐在馬桶上,努力不出聲地抽泣,這已經是開學後她第二次不得不躲進圖書館的廁所裏哭,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啊?或許她根本不適合學曆史,她太高估自己了。
每每眼前漆黑的時候,夏瑞漫都會努力用廖一梅的句子來鼓勵自己,她記得廖一梅曾經這麼寫過:“那些能預知的,經過權衡和算計的世俗生活對我毫無吸引力,我要的不是成功,而是看到生命的奇跡,而奇跡,是不會在容易的道路上綻放的。也許,在所有不被看好,無人嚐試的錯誤的選擇背後,會有不曾見到的可能,不曾設計的未知。未知讓人恐懼,引人好奇,也因此證明你的勇氣,成就你的自信。在每個死胡同的盡頭,都有另一個維度的天空,在無路可走時迫使你騰空而起,那就是奇跡了。”夏瑞漫想看到那生命的奇跡,可她不知道這奇跡會需要經曆多少年的孕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積蓄足夠讓自己騰空而起的能量。可是唾手可得的又怎麼能稱之為奇跡呢?
躲在廁所裏哭總不是個長久之策,雖然她希望能就這麼一直躲下去,躲到海枯石爛。但現實總在不斷對她招手,流眼淚並不能讓紙上的作文問題消失。其實,夏瑞漫常受到一種疾病的侵襲,名字叫什麼不清楚,或許叫學習自虐症吧。在課程最難,學得最辛苦的時候,雖然嘴上抱怨不斷,夏瑞漫的內心深處其實在快樂地跳舞。而當挑戰全被掃除的時候呢?空虛感便會很快扛著武器來進攻,好像不過上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的清閑日子,她的血肉就會被榨幹一樣。所以夏瑞漫很快就對自己說,眼淚就讓它流吧,因為有那麼一部分的她正在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