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隻有兄弟姐妹才讓你不孤獨嗎?
我說是呀。我發現了阿茹很沉重的樣子,我說你怎麼不高興了?你家不是有三姐妹嗎?
她說,我沒有不高興,你有了好兄弟,我為你高興。來你用情地拉馬頭琴、唱長調吧,我給你用情地伴舞。
那天,我真的敞開胸懷唱了五首長調:《安達》、《走馬》、《清爽的山崗》、《孤獨的白駝羔》和《聖祖成吉思汗》。
唱到《孤獨的白駝羔》時,我很蒼涼、悲苦,但是卻控製住了自己的淚水。阿茹停止舞蹈竟然抱著我哭了起來。我卻繼續歌唱。唱到《安達》時,我控製不住了,眼淚流了出來。淚水一出,我的心情就輕鬆了,唱到《聖祖成吉思汗》的時候,我簡直就變成了另外的一個古代草原人。
穩定了一下情緒,我們淚眼對淚眼,阿茹說:我覺得你的心好苦。
我心情暢快地說:我已經不苦了,苦水都流出去了。
阿茹的臉離我的臉很近,她的眼睛含著淚,就像明亮的玻璃凍上一層冰碴,很迷離、很晶瑩的感覺。她的肉感紅唇,對著我說話,吐出一股新鮮乳汁般的香甜味道,讓我一下子暈了。我感到心已經不跳了,長心的那個地方好像凍了一塊冰砣,冷得我有些發抖。這個時候,我的大腦卻是清醒的,沒有真暈。我張開嘴就像要吃奶一樣,貪婪地向阿茹紅紅的、肉肉的又厚又大的嘴唇用情地咬去。
阿茹一下把我推開,很有力量,沉著臉說:你想幹什麼?
我閉上嘴,用手抹了一下嘴唇,尷尬地笑了。我想說我這也是在用情,可是我沒說出口。
阿茹指著自己的嘴唇說:不行!記住,這裏現在是禁區。
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阿茹卻很自如。她又走到我身邊,拉我的胳膊,走,不練了,中午了,吃飯去。去見你的好兄弟吧。
我一下抖擻了精神,拎著馬頭琴和阿茹走出排練廳,走進了陽光明媚的中午。
走出門口,見四處無人,我悄悄問她:啥時候不是禁區。
阿茹說:不知道,可能是永遠。
我不相信她的話,對於打破禁區我也心裏沒譜兒,但,總是滿懷希望。
走進食堂,見到鐵山,心情舒暢,就使勁喊了一嗓子。
鐵山叼著煙,從賣飯窗口伸出古怪的腦袋:兄弟,你到發情期了?
鐵山從廚房走出來,到我坐的飯桌前,小聲問我:你到十八歲沒有?
我說過了,馬上十九了。
他肯定地說:那就是到了發情期。
我說到了發情期怎麼辦?
他說要是馬、牛、羊還有狗,反正那些畜牲,到了發情期,就要交配,不交配就要鬧事。
我說騸了那些牲畜,就是要永遠取消它們的發情期,取消發情期就是為了不讓它們交配,不讓它們交配就是防止它們鬧事。
鐵山說:兄弟,你很懂行啊。
我說在牧場中學我是獸醫班的,實習的時候還騸過馬。
鐵山說那你自己知道了,現在到了發情期,該找個女人交配了,要不你會鬧事的。
我說我不會鬧事。
鐵山說到年齡了,你一定要找個女人,誰也保證不了到時候控製不住就會鬧事。除非你先把自己給騸了,心裏有數沒有?
我說我有數,我不會騸自己的,我現在已經有目標了,可能現在找還太早了點。我會控製自己,在找上她之前別出事。
阿茹先是見我們小聲說話,就跑出去上廁所。回來見我們還在說,就喊:唉,你們這兩個兄弟太親了吧,怎麼在那裏戚戚喳喳地沒完沒了,還吃不吃飯了?
我對阿茹本來朦朦朧朧的喜歡,現在鐵山這麼一說,就明確了。我原來覺得在我現在這個年齡,和喜愛的女人之間發生的感情,應該叫愛情。現在鐵山一說,怎麼就變成了和畜牲一樣的發情了呢?
發情就發情吧,反正人和畜牲一樣都是動物。我現在想到阿茹,就往她的身體上想。想像如果和她赤身裸體,在被窩裏抱在一起睡覺,那將是什麼樣的感覺?可惜,剛才阿茹打上了飯回家去吃了,要不,我一定現在就好好看看她的身體,看那些我想像的部位。我端著飯碗,坐在食堂做白日春夢,吃著飯就流涎三尺。我美美地想,那種感覺,一定是像麵對著桌子上,擺放著的一整隻烤得流油的肥胖的烤全羊。
我現在應該不是簡單的發情,鐵山這個禿耳朵,他怎麼會懂?我怎麼會信他?
烤全羊沒吃之前就會想念,吃的時候就很留念,吃完之後還會思念,這絕對超過發情。
在家鄉牧場的時候,我每年都要看畜牲發情交配。我看它們沒有這麼複雜,想念、留念、思念,我看不會這樣,它們很簡單,發情了,就追趕著交配,配完就拉倒。而且隻是對屁股那個地方感興趣。我覺得我不是這樣,我好像對屁股那個地方還不太著迷,對她的模樣,整張臉,臉上的表情,都很迷戀,還有她身上看不見的一個東西在吸引我,就是那個烤全羊身上飄起的味道,可能是她的魂吧,吸引我的魂。
我似乎明白了,愛情不是發情,應該是烤全羊。也像羊吃草,愛情是為了吃好,發情是為了吃飽。
我跑進夥房,把我的想法對正在洗碗的鐵山說了。鐵山說,聽起來很合乎情理,但是我還認為你這個階段是發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