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牧場(9)(2 / 3)

雅圖問舅姥爺:那九個孩子放在地窖裏能出獒嗎?

舅姥爺沒有回答,我看他的神色有點土色,好像雅圖是母狼,要把他的九個孩子給吃掉一樣。

我對舅老爺家的九個孩子不感興趣,我在旗鎮領教過拉西叔叔家七個孩子的厲害,尤其是三扁頭四扁頭,現在想起那個屁來,我還恐懼、惡心。不過,我很想去走親戚,去烏蘭塔拉原始牧場。

舅姥爺走了,雪天裏,我們每天走在東塔拉雪地的一條羊腸小道上,按部就班去上學,等待放假,等待舅姥爺來接。

我和雅圖每天在上學或者放學的路上,或者在家寫完作業,就總是要憧憬和猜測一番我們要去的烏蘭塔拉。那裏,已經被我們描繪成想像中的天堂了。

每天回到家裏,我最大的興趣,就是翻看從旗鎮帶回來的,阿爸的那本《蒙古族長調集萃》。今天回來找不到了,我就著急到處翻。

我懷疑是雅圖藏了起來,很粗暴地闖進她的屋裏亂翻一通。雅圖嘴裏說沒看見,卻又攔著我,不讓我找。我就更加堅信是她拿了。我沒翻出來書,卻在一些可疑的地方,找出了一堆雅圖的小褲頭、長長的白布條和幾塊硬硬的布塊。雅圖瘋了一樣,從我手裏搶那些東西,並且聲嘶力竭地喊叫:阿蒙,你瘋了嗎?你在這裏翻什麼?我沒拿!

我很粗暴地把她這些東西摔到了地上,把她養的白兔子踢了一腳,接著一腳踢了來給她幫忙的小黑狗圖圖。

沒有找到,又去羊圈裏問阿媽,阿媽不識字,半天也沒和她說明白。我帶書回來沒有跟阿媽講,我怕她見到阿爸的東西觸景生情會傷心。她卻明白地告訴我,沒看見。

最後還是阿媽幫我在狗窩裏找到了,書已經被小狗撕碎了封皮和裏麵的好多頁碼。這些文盲,我拿棍子一個一個來爆打小狗。因為書是在小花狗的身底下找到的,小花狗被我打腦袋吐了白沫子。雅圖不想讓阿媽看見她哭,抱著白兔子擋在臉上,擦去淚水卻對我橫眉冷對。待見到我的書真的被小狗給撕破了,我那麼著急找書是真的,就馬上對我友好起來。她說小花狗被你打成了腦震蕩,我在旗鎮中學的一個男生,從雙杠上摔下來,頭著地,摔成了腦震蕩,就是口吐白沫子,以後就變成了傻子。小花狗會變成傻狗的。

晚飯後,我在牛糞火盆上,煮了一碗糨糊。我要補這本書。我先是用牛皮紙給書重新糊了一個封麵,寫上了書名,裏麵凡是破損、撕裂的地方,我都用白紙和糨糊粘上,最頭疼的是有的地方缺了頁碼,我在那個地方粘上一張空白紙,憑著我閱讀過的記憶,用我的文字,把小狗吃掉的再連接上。可是這樣費心還是沒有補齊。

我著急地說:那些想不起來的內容咋辦呀?

雅圖說她給我想了一個辦法,讓我去狗窩裏問那些小狗。我說小狗也比你強,它們還想學習唱長調呢。

雅圖說:跟你說真話呢,你看狗吃帶毛的東西,不都是也帶毛拉出來嗎?吃了你的書,一會兒拉出來的狗屎沒準也是帶字的。看著狗屎上的字,你就補上了。

我還真相信了,就問她:那是哪個小狗吃的不知道呀。

她說,我想狗窩裏的小狗,最少有一個是你這樣的喜歡長調的人投胎的。

阿媽從來不參加我們的爭論,就在一邊聽著、看著。她好像很欣賞雅圖的講話,今天也參加了一句,她說:這話沒準,前生後世的事情都有可能,都是一種因果緣。

雅圖又說我:你太笨了,管哪個小狗吃的,你看狗屎就行了,把所有的狗屎都看一遍。

我白天上學,阿媽就把小狗拉出來的屎全給我留著,放學回來,就守在狗窩裏看狗拉屎。連續兩天,狗屎看了幾大堆,臭得夠嗆,一個字都沒有找到。

雅圖說可能被狗消化到大腦裏了。現在就要注意觀察哪個狗崽的叫聲像唱長調。

我對哪個狗崽的叫聲像唱長調,已經不感興趣。即使小狗唱出了長調,我也聽不懂。雅圖房間裏長長的白布條和幾個硬布塊,卻是很吸引我。我不好意思問雅圖,也不能問阿媽。就有事沒事,斜著眼睛往雅圖的屋裏偷窺。後來我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幾條硬布塊,雅圖每個月都有幾天洗涼出來,一般都是在月初晚上沒有月亮的日子。而那條長長的白布條,雅圖去上學就不見了,回來就掛在屋裏的一條鐵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