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嶺上的路比意想中的要平坦許多,甚至可以大步跑著。記不清跑了幾天幾夜,西風呼嘯而來,吹散山腰的雲海。我終於看清山下,唯山以北是一片廣袤的原野,蔚藍而空曠,但因為離得太遠難以分清是樹藍還是空明草。收回目光時,我看到唯山的北壁上盡是些尖銳的晶石,若是失足墜入北邊,即使不摔死也會死於這些晶石。轉過身子,我看向南邊,先是看了看腳下的南壁。很慶幸,南壁是平坦光滑的,沒有一絲突起,若是墜入南邊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再看向遠處,是一個大到難以望見邊際的山穀。其東邊是唯山的東脈,西邊是高大的東桓山,南邊充斥與寒池大霧一樣的霧氣。此外,山穀的邊緣有一片環形的濃密森林。林中的樹木樹身碧綠如玉,樹冠湛藍若水,是我在寒池外見到的玉空樹。不知亞圖說的老朋友是怎樣強大的長生型生物,也不知他在這穀中圈養著哪些繁衍型的生物。
看著唯山南北的景色,我又走過了一天。大概是因為吃下那些白色小珠的緣故,從離開葉藍之森到現在我隻喝了幾口水,什麼食物都沒吃,卻沒有絲毫的饑餓感。若是進食這種叫作靈樞的小球沒有負麵影響,奪回西唐以後我一定會讓人在各個州縣種上一大片樹藍。那樣一來,我的子民就不必擔心再餓肚子了。
“別瞎想了,你能不能活著走出寒池古道還是個問題呢。”我嗤笑了一聲,對自己說道,“西唐啊西唐,我都快忘了你是什麼樣子。”
複前行,山路越來越窄,從最先的一丈縮小至了兩尺,稍不留神就會滑落下去。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中間,然後有往右挪了一小步,想著若是不慎墜落也不至於掉到北邊遭受萬石穿心。
走得累了,我也不再敢像前幾日一般撐著眼皮趕路,生怕一個瞌睡將自己打到山下。晚上,我在唯山上睡了一覺,那真是我一生中睡過的最不安穩的一覺。所幸,山路上的土地比較鬆軟,不似崖壁上那些刀槍皆無可入的不知名晶石。我將無紋和身上所帶的四把匕首插入了土中,再縛上天衣繩,把軀幹牢牢地固定在了地上。可盡管如此,我還是常常在夜裏醒來,不自覺地按了按無紋和兩手邊的匕首,檢查它們是否變得鬆動。
子夜的風愈加急促,帶著漫天的大雪,吹打在我身上的每一個地方,似要將隆冬的嚴寒送入我的骨髓裏。我打著顫裹緊了飛鯪服和雪貓大衣,戴上兜帽,再將雙手伸入帽中,拉著帽邊蓋住臉頰。我想,那時的我一定像極了蠶繭。
【顧世寧:所有人都知道,光武帝沒有死。此外,從光武帝與屏河候闕無廣的一封信中可知,他當年根本就沒有進入白石木森林。因此,亞圖欺騙慧武帝的原因一直都是一個未解之謎,曆代史學名家都對此做出了猜想,但卻沒有一個統一的答案。其中認可度最高的一個猜想出自承康名臣驥伏公吳浚賓的《頓丘筆談》。驥伏公在書中提到:“圖既知成祖未入林中,遂誆太祖,言成祖已亡。逮兩帝相見,成祖未敢言此,太祖感圖之恩。”驥伏公的意思是,亞圖得知光武帝沒有進入白石木森林後,就騙慧武帝說他的弟弟已經死了。等到了兄弟二人重新見麵時,光武帝不敢告知兄長自己當年沒有進入白石木森林。慧武帝因此認為是亞圖救了自己的弟弟,因此十分感激亞圖。】(注一)
(注一:承康是西唐惠宗的年號,承康元年即1141年。吳浚賓,字塵,諡號驥伏。原名浚濱,顧世寧那個年代的人為避當朝皇帝憲宗李益濱的名諱將其改為浚賓。此人年輕時是頓丘軍府的丞軍,後來被調至西疆守邊,十餘年間為西唐立下了的赫赫戰功,被惠宗皇帝親封為雲麾將軍{從三品}。後來,驥伏公告老,回到頓丘。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位老英雄將淡出人們的視野,可沒想到他卻開始讀書習文。不到十年,驥伏公接連考取了秀才和進士,舉國轟動。雖然如此,驥伏公卻沒有返朝做官,而是繼續在頓丘研習曆代史書,最終寫出了被文人奉若珍寶的《頓丘筆談》。“老驥伏櫪,猶有千裏之誌。”這是惠宗皇帝對他的評價。注二:太祖是慧武帝李延暮的廟號,成祖是光武帝李延月的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