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媽媽總是教導我不要浪費水,浪費水有罪。
自小,奶奶總是嘮叨,用水過量,將來去了陰間是要坐水牢的。
在這兩重重壓下,從小我就不敢浪費水。
記得10歲左右,我在一所中學裏玩耍,玩髒了到學校的水籠頭洗手,那時的家庭用水籠頭的不多,多是一個單位共用一兩個水籠頭提水回家用,我正在用很細的水流洗手,這時來了一個提著水桶接水的老師,他一邊在另一個水籠頭嘩啦啦的接水,一邊對我說:放那麼細幹嗎?還怕沒水嗎,這裏有的就是水。當時我用驚訝的眼光看著他,雖然沒有說一句話,雖然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在心裏我卻想:還是老師呢,怎麼沒有我媽媽和奶奶懂得水是不可以浪費的呢!
這一幕過去了整整20多年,但我從來都不曾忘記過,也不知怎麼竟是那樣的深刻。也許是我童心世界裏一次心靈的顫動,抑或是我們的生活天天不能離開水的原由,總之,我怎麼也忘不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從這所學校到那所學校直至走向社會,相繼為人妻為人母,每每看到先生邊刷牙邊把水籠頭擰到最大而盡情的放水時,首先我總是用媽媽和奶奶的話嚇唬他,可先生不信這一套,於是我又用生態失衡,地球變暖淡水減少等道理來兌服他,從小生活在多雨的南方的他,卻固執的說:水是天上下雨積起來的,天不會不下雨,所以地也永遠不會沒有水。真乃頑固之至。
成長歲月和閱曆的豐富,我更懂得了要珍惜水的可貴,特別是去了一趟西北以後,知道了同在一片藍天下的同胞卻因為缺水而使生活多了許多的困苦,少了許多的情趣。常常感恩,為自己能生存在多水的南方而慶幸。
這種感覺也隻是感覺,遠遠還沒有讓我在盡情享用水時的心痛和浪費水時的罪惡感,依然是一天要洗幾次臉,依然是一天洗無數次手,依然是衝衛生間時大大的放水洗刷,依然是青菜洗了一遍又一遍,拖把衝了一次又一次……隻是覺得,這是在用該用的水。
直到有一天,我讀到了張承誌先生的《心靈史》後,我的心被沉沉的擊痛,這時的我,才深深體會到,我是多麼的浪費和奢侈。
張承誌先生寫道:“一種難以形容的旱渴會一直穿透肺腑,讓人永遠渴水,雖然有一些幹涸的河床,雖然有一些地方也有泉有井,但在這片天地裏聞名的是窖水,用膠泥把一口大窖底壁糊實,冬天鑿遍一切溝汊的堅冰,背盡一切山窪的積雪——連著草根土塊幹羊糞倒進窖裏——消融成一窖汙水,養活一家生命,娶妻說媳婦,先要顯示水窖存量,有幾窖水,就是有幾份財力的證明。”
讀著這些蒼勁真實的句子,想象著一家人用著積雪消融的水來度日,身邊嘩啦啦的水流讓我有種罪惡感。我無法想象,那裏的男人怎麼舍得用養命的水來洗一個痛快的澡;無法想象,沒有水的日子,那裏的女人,怎由來一頭烏黑飄逸的長發。
又到了多雨的季節。連日來的雨,讓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水的味道,我在潮濕的空氣裏聆聽遠處的足音,我踩在因太多的雨而使地下積攢起來的水流裏。看來先生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天上永遠有雨,地下就會有水。可同在一片藍天下的西北,為什麼卻是兩方天地?
張承誌那些文字,再一次回蕩在我的心間,沉沉的敲擊著我的靈魂。我多想把過多的水流收集起來,獻給那一方因無雨而缺水的黃土地。讓那裏的姐妹,因水的清潔而長發飄飄;讓水的柔情,滋潤幹澀龜裂的大地;讓水的流動,使滄桑變綠色和良田。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世界是公平的,世界其實也無公平可說。我心酸著,我說不出太多的話語。
水乃生命之源,我無法想象沒有了水的日子,我們的生命將如何度過!
我期盼著,南水北調這項偉大工程的成功。
2003年5月22日於鳳池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