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坐著,不敢動一下,唯恐驚醒了她。夜漸深,這個嘈雜的城市終於慢慢安靜下來了。他環顧四周,忽然發覺,其實這座喧囂的城市也很美。從前,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城市。這裏的人永遠是匆忙的,似乎一停下腳步,就會被後來的人追上。可是,即使他走得很快,前麵也還是會有許多人。於是他拚命地奔跑,還是跟不上這個城市的快節奏。無論他賺多少錢,都會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城市,而隻是漂在這個城市的一株無根的浮萍。好在方佳蘭也在這裏,哪怕有時一個月也見不到,但至少心裏會有一份柔軟的牽掛。他也吃不慣這個城市的食物,其實他不喜歡吃辣食,但為了迎合方佳蘭的口味,他經常強迫自己吃辣,一開始經常被辣得麵紅耳赤,有段時間還上火了,臉上長了幾個痘痘,後來,慢慢地也能吃一些微辣的東西了。為了方佳蘭,他寧願舍棄自己的一切。
如今,自己懷中抱著最心愛的女人,她睡得如此安靜。他多麼希望時光能在這一刻永遠停駐,他就能和他的佳蘭天長地久了。忽然,他感到一道異樣的目光射來,他的身體猛地一顫。
林嘉楠!不遠處,林嘉楠正憂鬱地望著他們!
怎麼會是他?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陸小西疑惑地看著他。二人四目相對,猶疑、猜測、征詢、憤怒、挑釁、哀傷……
林嘉楠慢慢地向他們走來,100米,80米,50米,20米,越來越近了。
他來做什麼?把佳蘭從自己手中搶走嗎?不行,絕對不可以,佳蘭是我的,是我陸小西的!陸小西下意識地抱緊了睡夢中的方佳蘭,心中暗許道:一定要盡全力好好地保護這個女人,絕不會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他甚至做好了同林嘉楠角鬥的準備。上次在酒吧,他差一點輸了,這一次,當著佳蘭的麵,他一定會拚盡全力,正大光明地將佳蘭贏回來!來吧,林嘉楠,盡管放馬過來吧!鹿死誰手還不確定呢!方佳蘭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陸小西劍拔弩張,準備同林嘉楠大戰一場。不料,在距離他們不到一米之遙時,林嘉楠卻突然轉身,向反方向走去。
“林……”陸小西準備喊住他,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他害怕吵醒方佳蘭,更害怕方佳蘭醒來後看到林嘉楠。好在,這一切都沒有發生,一切平靜如同這個寧靜的夜晚一般。
他靜靜地看著熟睡中的方佳蘭,發現她長長的睫毛隱約動了一下。她依舊像個孩子似地睡著,他愛憐地抱緊她,生怕她會從他懷中突然飛走。
在林嘉楠距離他們五米的時候,方佳蘭看到了他。盡管她沒有抬頭,但他一來到他們附近,她便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了。是他,真的是他!他穿著筆挺的T恤,休閑鞋,他的英氣向她襲來,令她差一點從陸小西懷中一蹦而起。他離她越來越近了,她微睜雙眼,用眼角的餘光偷窺著他。她無數次想象過他們曆經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後的重逢,卻沒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相見。
4米,3米,2米,近了,近了……方佳蘭正準備起身,卻看到那個在她腦海中百轉千回的男人突然轉身了!他竟然離開了!
兩行淚水自心底奔湧而上,流到眼眶,卻被她強行忍了回去。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打了個寒戰。陸小西以為她冷,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她知道抱著他的男人正深情地注視著她,她很想哭,但她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哭,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吧。
原來,他隻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即使二人近在咫尺,也是無緣相見。或許,此生,他們的緣分已盡。不如離散吧,從此形同陌路。
這樣就好。
終於還是忍不住淚盈於睫。她悄然拭幹眼淚,待心情稍微平息後,起身,微微一笑:“謝謝你,我該回家了。”說完,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在陸小西尚未反應過來時就上了車。出租車後視鏡裏,方佳蘭看到陸小西一直站在路旁遙望,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她原本想回家,突然對司機說:“麻煩回剛才上車的地方。”車開到剛才她和陸小西待過的地方時,陸小西已經走了。
沒有誰會在原地等你。
林嘉楠呢?他應該早就離開了吧。在離她僅兩米時,他竟然選擇轉身離開。或許,他已經忘了他們從前經曆過的一切,或許,他已經有新女朋友,她愛他嗎?他有自己的新生活了,他過得好嗎?這一切,又同她有什麼關係呢?她又何必執迷於此呢?
車緩緩行進,她癡癡地望著窗外。夜,很暗,很冷。
突然,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她的眼簾。林嘉楠!隻見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孤寂地走在夜幕中。“師傅,麻煩跟著前麵那個人,不要跟得太近。”她的車開始跟在林嘉楠後麵。
她很想下車,攔住林嘉楠,質問他:“林嘉楠,你這個討厭的家夥!你還記得我嗎?過去這麼久了,你還在記恨我嗎?回國這麼久了,你竟然一次也不來找我,你真狠心啊!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嗎?枉我一直在等你啊!你這狠心的家夥,我何苦要在這裏苦苦地守候你呢?”
那個帥得令她窒息的背影依舊在夜色中徘徊。“師傅,麻煩停一下車。”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一定要下車,揪住他問個究竟!
“不好意思,這裏不能停車。”司機回絕了她。
“我加錢還不行嗎?”她憤怒地說。
“不行啊,亂停車會被罰錢不說,還會被扣分。”司機執拗地拒絕了。
“師傅,求求你,我要見一個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她乞求道。可司機還是堅決不肯停車。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她正準備下車,卻看到林嘉楠上了一輛車,很快消失在黑得望不到邊的夜裏。
他走了,在無人的十字街頭,與她擦肩而過。他終究隻是自己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淚水,淋濕了她的衣服,一直流到她心底。
心,悄然沉到無底的深淵,碎了。
5
回家後,她就生病了,休息了一天才去上班。其間,陸小西打她的手機,她一直堅持不接。陸小西忙於工作,這幾天也沒來看她。她悲哀地想,自己注定了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有個三病兩痛的,也無人問津,除了最疼她的父親。父親幾乎每天都會給她打電話,為了節省話費,簡單說幾句就匆匆掛斷。一開始,她覺得很無聊,她心想,既然要節約話費,幹嘛要天天打?後來,她才漸漸理解了父親對她的關心,一遇到父親打電話來,她會先掛斷,然後再回撥過去,這樣既可以替父親省話費,又能同他多講幾句。無論工作多忙,凡是父親打來電話,她都會放下手頭的一切事情,專門抽出時間來同父親講電話。隻有每天聽到父親簡短的問候,她才會覺得心安,否則,一天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便會覺得生活中少了點什麼。
父親現在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看到她帶一個男朋友回家,然後盡快結婚。可惜,她很不孝,竟連這個願望也不能滿足父親。
“夜,紅酒,不多卻醉了生,夢了死,半夢半醒曉見樓中見影,妖嬈而迷人,醉了,那是淩晨的夜。”
無意中在微博上看到這句話時,她的心被狠狠地踢了一下。她也希望醉生夢死、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可是,生活不允許她如此隨意任性,她隻得認真地活過每一天,認真地對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她也曾不解為何周圍的人都可以活得如此瀟灑而自己卻活得如此辛苦。有一天她看到父親買東西時,別人多找了五塊錢,父親回到家後才發現,立即返回去找到店主主動把錢退給別人,這件事令她深受感動。原來,是父親將他善良、認真的稟性根植在她身上,令她不能隨意地敷衍生活。
既然林嘉楠是她求而不得的人,那麼,不如暫且放下。背負著一個人的感情前行,是一件無比痛苦的事。林嘉楠,我選擇悄悄地從你身邊繞行,請你不要再來打攪我了。不,不,如果可以,我們也許還能做個普通朋友吧?不,不對,如果做不成戀人,根本不可能做朋友,最好永世都不要再見麵!
方佳蘭就這樣反複糾結著。好在有個對她一直不離不棄的陸小西。林嘉楠是她的劫,而她是陸小西的劫。
經曆了一場感情浩劫的方佳蘭,恢複到從前平靜如水、波瀾不驚的日子。可是,生活從來不允許她享受片刻的安靜。
一個為工作忙碌得忘了自己姓甚名誰的一天,她突然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一接到電話,她異常驚喜,因為父親有好幾天沒打電話給她了,這幾天她本想打過去,但因工作太忙,竟然忘掉了。她欣喜地接通,電話另一端卻傳來父親虛弱的聲音:“小蘭,你……能來……醫院……一趟嗎?”
“爸,怎麼了?”她驚得手機差點從手中掉出來。
“我……頭……很……不舒服……在……三醫院……”
“好,我馬上過來!”沒等父親的話說完,方佳蘭立即掛斷手機,衝到上司曾sir的辦公室。
“曾sir,我父親病了,正在住院,我想請一周的假去照顧他。”她急匆匆地說。
曾sir道:“可是你目前正在負責一個大項目,能不能先把手頭的項目處理完再請假呢?”
方佳蘭急了,她激動地說:“可我隻有父親一個親人啊,他正躺在醫院裏,叫我如何能安下心來工作呢?”
“可是,這個項目缺了你就無法運轉下去。如果你執意要請假,項目出了問題你負全責!”曾sir嚴肅地說。
“管不了那麼多了,對我來說,我父親的健康勝過一切。對不起,曾sir。”說完,她向曾sir鞠了一躬,然後取下工號牌放在曾sir麵前,以極快的速度衝出了辦公大樓,迅速攔了一輛出租車。
“師傅,麻煩你開快一點。”坐在車上,她心急如焚,不停地催促司機開快一點,卻偏偏又遇上了堵車。她看到前麵排起了長龍的轎車,煩悶地長歎一聲。等了五分鍾後,她終於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下車,跑五公裏到父親所在的醫院。
驕陽當空的中午,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孩拚命在馬路上奔跑,沿路排起長隊的汽車上的司機和乘客都望著她。
“快看,有一個瘋子這麼熱的天還在鍛煉。”
“會不會想不開跑去跳湖?”
“不對,一定是在趕路。”
“行為藝術?”
……
跑著跑著,豆大的汗珠從全身各處奔湧而出,瘦弱的方佳蘭平生第一次出這麼多汗。平時她就不習慣穿高跟鞋,隻是出於工作需要才穿,高高的鞋跟將她的腳弄得生疼,她真想脫下鞋子光腳跑步,怎奈被大太陽暴曬的地麵燙得足以烤熟雞蛋,她隻能忍受著雙腳的劇痛,堅持跑下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方佳蘭感覺自己快要昏厥過去了,“挺住,挺住,父親還在醫院裏等著我呢!”她不停地為自己鼓勁。終於,她跑到了那家醫院。
看到父親的那一刻,她的淚水差一點衝出眼眶。隻見父親正在打點滴,有大大小小好幾瓶藥水要打進他並不硬朗的身體裏。他看上去衰老了許多,頭發也白了一大半,才五十多歲的人儼然一個病殃殃的老頭兒。
父親睡著了,她真想大喊一聲“爸爸”,可又擔心吵醒他。她悄悄地找到醫生,問了父親的具體病情。醫生告訴她,她的父親是因為長期勞累過度和營養不良,導致胃出血,幸虧被鄰居發現得及時,否則再晚來半小時,病人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方佳蘭聽後嚇了一大跳,同時非常自責她的自私,如果自己搬回家同父親住,就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啊!等父親出院後,她馬上從公司搬回來住,就這麼辦!
同時,她感覺這個醫院太小,且醫療設施太過簡陋,父親一定是為了省錢才選了這家小醫院。她又作了另一個決定:等父親病情穩定後,立即轉到同濟醫院去!她又馬不停蹄地打朋友們的電話,讓他們幫忙聯係同濟醫院的熟人,否則有可能等上半年也不一定有床位。可惜打了幾個電話,朋友都說沒有熟人,她急得在醫院走廊裏踱來踱去,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一個熟悉的名字跳進她腦海裏。陸小西!唉呀,關鍵時候怎麼把他給忘了!“小西,你在同濟醫院有熟人嗎?”她急切地問。
“佳蘭,你怎麼了?不會是你生病了吧?”一接到電話,陸小西緊張地問。
“烏鴉嘴!是我爸得了胃出血,現在在三醫院住院,這個醫院的條件太差了,我想給他轉到同濟醫院去,可是又不認識人。”她低沉地說。
“這事你就交給我吧,我來解決。”陸小西又想起什麼,說道,“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不用了……”陸小西卻掛斷了電話。一個多小時後,陸小西出現在方佳蘭麵前,他手裏提著一大堆營養品,什麼燕窩、蜂蜜、牛奶、腦白金等等。
“陸小西你這是幹什麼呀?誰讓你買這些東西的?”她嗔怪道。
“這些伯父應該能用得著,病人需要補身體啊。”
“下次要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她威脅道。
“是小蘭的朋友吧,快進來坐。”父親的話將二人的視線引到病床前。
“爸,你醒了?”方佳蘭激動地來到父親床前,握住父親蒼白的手。
“剛醒,快叫你的朋友坐下,快倒茶。”
“爸,他是我的同學陸小西,你還認識他嗎?”解釋完後,她又覺得奇怪,為何要多此一句地特地強調一番,好在陸小西的神色並沒有變化,她才放了心。
“陸小西?我見過你,歡迎歡迎。你看我老糊塗了,醫院裏啥都沒有,哪有茶呢?陸同學,這裏條件差一點,別介意啊。”父親帶著歉意道。
“您太客氣了,伯父。我坐一會兒就走,這次是專程過來看您的,我已經聯係好了同濟醫院,過兩天就給您辦轉院手續。”
“去同濟?為什麼?誰讓你辦的?”父親說話時聲音大了點,立即劇烈咳嗽起來。方佳蘭邊拍他的後背邊解釋道:“是我讓他幫忙找同濟醫院的熟人,這家醫院醫療條件太差了,我想送您去最好的醫院治療。”
“小蘭啊,不要花那個冤枉錢,你還得攢錢嫁人呢。我一個糟老頭子,再怎麼治也無非是多活幾年,沒有什麼意義,你們賺錢也不容易啊。別傻了,我不轉院,在這個醫院住幾天就出院!”父親堅決地說。
方佳蘭和陸小西二人麵麵相覷。
陸小西向方父告辭,方父說:“以後有空歡迎經常來我家坐坐哈,我家的小蘭也拜托給你啦。”方父的這句話讓兩個年輕人鬧了個大紅臉。
陸小西出門時,方佳蘭出來送他。“怎麼辦,你父親不肯轉院?我這邊已經聯係好同濟的床位了,輾轉找了好幾個朋友。”陸小西擔憂地問。
“沒關係,他是怕花錢,他的思想工作還是由我來做吧。這二十多年來,我雖怕他,但凡是我堅持要做的事,最後沒有哪一樣他不是依著我的。”方佳蘭信心十足地說。
三天後,方父病情稍穩定,方佳蘭成功地說服他轉到了同濟醫院。這所醫院一天花費高達一千多,一周下來,各種檢查費、醫藥費、床位費等花了一萬多元。看到銀行卡上的數字日益急劇減少,方佳蘭心中暗自著急,照這樣下去,她的積蓄根本隻能是杯水車薪啊!更雪上加霜的是,公司的曾sir打來電話,強令她馬上回去上班,她負責的那個項目已經開始亂成一鍋粥了,如果再不回去救火,恐怕這樣一個大項目就要毀在她手上了。她急得上了火,嘴角起了兩個大水泡。父親催促她去上班,她謊稱公司領導對她很好,特批了她一個月的假期。
“佳蘭,工作上的事讓你煩心是不是?”陸小西關切地問。
麵對陸小西,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哽咽著將目前工作上麵臨的事告訴他。“不如這樣吧,我幫你父親找一個護工,一個月800元。你隻晚上下班來看護父親就好,白天由護工照料。”他提議。
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他的話一語點醒方佳蘭,她開心地抱住陸小西,情不自禁在他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他的臉很快變得通紅,心裏卻是滿滿的幸福。
牽掛著父親的病情,方佳蘭重回工作崗位,才發現工作狀況遠比她想象的更糟糕。新來的幾個同事有些是根本就不負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負責任的卻業務不熟,導致這個項目出現了很多問題,如果她再不來挽救,恐怕會出大亂子。她暗自慶幸有陸小西幫忙,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經過她加班加點幾天的調整,工作上的事被她力挽狂瀾挽救過來了,保住了這個項目不至於半途而廢,同時也保住了她這份薪酬優厚的工作。為了怕她工作分心,陸小西下班後就來看望方父,每天晚上都會陪他至睡著後才離開,解除了方佳蘭的後顧之憂。方佳蘭心裏十分感謝他。
兩周後,方父病愈出院了。陸小西找朋友借了輛車特地接他出院。方父握著他的手,感激地說:“好孩子,我很喜歡你,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喜歡我們家小蘭的,大膽追吧,我全力支持。”陸小西羞澀地笑了。方佳蘭背過身去,假裝沒聽到。
方父在臥室裏休息,隻剩他們倆在客廳裏。陸小西鼓起勇氣,結結巴巴地說:“佳蘭,其實……”
方佳蘭打斷他的話,微微一笑道:“小西,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什麼都別說,我都懂。請給我多一些時間好嗎?”
陸小西點了點頭,失望地轉身準備走出門,忽然,方佳蘭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將身體倚靠在他身上。他緊握著她柔弱無骨的雙手,舍不得放開。這個舉動,算是她的回答了吧。有這些,已經足夠了。許久,她才鬆開,陸小西告別時,擁住她在她額上留下深深的一吻。在他心中,方佳蘭就像一個聖女,不敢輕易去粗暴地碰觸她,隻能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般慢慢地感動她。
陸小西幸福地離開了,方佳蘭卻滿腹心事地在客廳沙發上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林嘉楠,你還好嗎?你也會時常想起我嗎?她從一個極其精致的盒子裏找出兩塊祖母綠玉,一塊是少年時林嘉楠贈給她的,另一塊是阿黛爾留給她的,是她的母親和林嘉楠的父親的定情信物。如今,這兩塊珍貴的玉聚到了一起,而同這塊玉有緣分的兩個人,卻已然各奔東西。兩行清淚情不自禁滴落在兩塊綠玉上。
陸小西,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你不再對我關懷,也許我會慢慢忘記你;如果你不再愛我,也許我不會再在意你;如果你離開我,找到另一個愛你的女孩,我一定會悄悄地從你身邊離開,為你們祝福。
可是,陸小西一如既往地對她好。她從公司的宿舍搬回家中時,陸小西主動幫她搬家,並且不容她拒絕。幸虧有他幫忙搬家,否則這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還真得費一番精力才能搬完。陸小西,你上輩子欠我什麼嗎,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可是,林嘉楠……如果沒有林嘉楠,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陸小西嗎?會嗎?
這樣的問題真讓人糾結,頭痛欲裂。愛人是一種痛,被愛也會痛徹心扉。索性將這些煩心事拋到一邊,全身心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去吧。
6
半年後,方佳蘭戰勝所有的競爭對手,順利成為公司的一名中層管理人員。升職當天,她想好好犒勞一下自己,也讓父親高興一下,便請父親去酒店吃飯。父親猶豫著說:“那要花很多錢吧?就在家裏吃算了。”
“不,今天我們倆都好好休息,去大酒店吃好吃的!你女兒漲工資了,以後可以經常請你吃大餐了!”她驕傲地說。
“出去吃可以,不過有一個條件,不然我不去。”
“哦?什麼條件?”
“把你的朋友陸小西叫上一起吃。”
“爸,這不大合適吧。我們是一家人,他可是個外人啊。”
“小蘭啊,難道你還看不出他的心思嗎?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錯過了,你可就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
“可是,爸,他隻是我的同學,普通朋友,並不是男朋友啊。”聽到她的話,父親生氣地回房去了,還扔下一句話:“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跟你媽一樣強。”
母親當初也是這樣對一個男人念念不忘嗎?父親和陸小西真的是同樣的悲情角色嗎?上一代的悲劇為什麼要在這一輩身上重演一遍呢?而這場悲劇裏,自己偏偏是主角啊!
她訂好酒店,並帶父親落座,菜上齊後,她正準備吃,父親說:“要不我們再等等吧。”她瞬間明白了,這個倔老頭認定了要陸小西做女婿,一定私下裏給他打電話約他來吃飯。
不一會兒,酒店門口進來一個人,西裝革履,高大帥氣,天啦,這是誰?方佳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陸小西精心裝扮一番後,帥氣十足,風度翩翩,絲毫不遜色於林嘉楠。該死,怎麼總是會想到這個不可能的人!
陸小西向父女倆遞過一個微笑,然後禮貌地落座。方父特地安排他們兩個年輕人坐在一起。見坐得這麼近,方佳蘭有些不習慣,悄悄地將餐椅往旁邊挪了挪。這一細節,被方父收入眼中,他咳了兩聲,陸小西顯然也感覺到了什麼,尷尬地端起一杯水喝,以此掩飾自己的慌亂。
“吃菜吧!”方父提議,並給陸小西夾菜。看到這一幕,她不禁醋意十足地說:“爸,我是不是撿來的?”
方父奇怪地問:“怎麼會這樣想?”
“你給小西夾菜都不給我夾,我肯定是你撿來的,小西才是你親生的兒子。”
“哈哈哈……”她的話將在座的都逗笑了。
“是啊,當初抱錯了,小西才是我兒子,現在這個小蘭很不乖,正想換回去呢。”父親打趣她道。
她衝他們做了個鬼臉,然後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好久沒有這麼開心地吃飯了,這段時間父親生病,多虧了陸小西忙前忙後,否則光靠她一人,一定會天下大亂啊。
方父起身敬了陸小西一杯,陸小西猶豫著要不要喝下去,方佳蘭卻主動替他擋酒:“爸,小西他不能喝酒。”
方父卻說:“那我敬你們兩個,希望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說完,一飲而盡。陸小西也慢慢地將一杯酒喝完了,方佳蘭遲疑著,在父親眼神的脅迫下將這杯酒喝下去了,心裏卻五味雜陳。父親啊,我又何嚐不明白你的苦心呢。
見陸小西的臉因喝了酒而變得通紅,方父開始為他倒飲料,又不時地勸說他吃菜,方父的熱情讓陸小西都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了,方佳蘭調皮地向他投去幾個鄙視的眼神。每當父親一對陸小西好,她就在餐桌底下踩陸小西的腳,弄得他好不尷尬。
父親真是個實在人啊,對喜歡的人可以掏心掏肺,而對不喜歡的人則是冷口冷臉。如果有一天林嘉楠也到家裏來,父親會怎樣對待他呢?
這頓飯吃得氣氛著實有些怪異,方佳蘭後來隻顧埋頭吃飯,邊吃邊聽他們男人說話。她覺得陸小西真是個馬屁精,父親說什麼他都讚同,不管錯的還是對的,要是換作自己,要是換成林嘉楠,一定會幫父親糾正過來。唉,這就是陸小西和林嘉楠的差別啊!她和林嘉楠太相似,所以,注定了他們兩人容易傷到彼此。林嘉楠,此刻,你在幹什麼呢?
方佳蘭去了趟衛生間。洗手時,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眼角悄然爬了兩條魚尾紋,麵色看上去有些憔悴。是啊,自己這段時間太累了,不知不覺間竟也老了,老得跨入剩女的行列了。雖然追求的人也不少,但真正能讓她動心的人,卻沒有找到。或者說,心已如止水,驚不起任何波瀾了——隻有一個男人例外。
從洗手間回來,發現父親正和陸小西竊竊私語。一見她來了,二人立即停止了交談。“喂,你們在說什麼呢?”
“說你小時候的事呢,哈哈哈!”陸小西開懷大笑起來。她嗔怪地在他手臂上揪了一把。這一舉動,被方父盡收眼底,他意味深長地一笑。方佳蘭敏感地覺得,他倆一定背著她密謀什麼事情,哼,一定是的!父親一定不會承認的,那麼,就拿比較好欺負的陸小西開問吧。
飯後,方父執意要方佳蘭陪陸小西去散散步。她擔憂地說:“爸,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