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犧牲品(2 / 3)

忠仁確實沒想到。忠文此來,竟然是要官當來了。忠仁雖猜不透忠文此舉的深意,卻也能推測出來,若他同意此事,會給忠文帶來哪些好處。首先,出任禁衛軍統帥,忠文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留在京都了,他不用再回到那遙遠的封地,而對國事無從染指了。第二,何長風是平南將軍何庭芳的兒子,換句話說,也就是何太後的侄子。何太後讓何長風統帥京都禁衛軍,自然是有考慮的。正是因為這支軍隊的存在,何太後才能在宮裏安然高臥,獨掌大權。忠文要頂了何長風的位置,對於太後而言,就等於是釜底抽薪。

既然忠文是站在薛友全這邊的,那他就是反太後一派的。反太後,就等於在給忠仁清理天子權力路上的糾纏,照說忠仁沒有理由不答應他。可是忠文這麼公然跟天子要官做,畢竟不像話,要是助長了這種風氣,天子威嚴何在?往後恐怕會更加難以收拾。而且讓忠文頂替何長風,太後如何會善罷甘休?即便忠仁讓忠文去上任,底下的將帥能聽他的話嗎?何長風雖說是病了,可還沒有死。他在禁衛軍中樹大根深,可有的是辦法來對付忠文。忠仁要是貿然同意這件事,搞不好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忠仁笑了笑,“可是散州也離不開皇兄,當初將皇兄派去散州,可是父皇的意思。父皇有旨意道:若非天子駕崩、立後、立太子等大事,外州親王不得來京。朕又如何敢違背父皇的旨意?”忠仁想提醒忠文,從父皇到朕,都不希望你參與國事。

“臣此番冒昧,公然要官,自覺羞愧。此事絕不敢有第二次。”忠文明白忠仁的心思。“隻是此事緊急,事關天子安危,臣不敢苟全性命,置身事外。”

忠文這句話一語雙關,禁衛軍本身就負責守衛京都安全,特別是天子的安全,因此,禁衛軍的事,自然事關天子安危。此外,忠文想要告訴忠仁,有些事情正在發生,天子將有危險。

“事關朕的安危?皇兄且講與朕聽,是如何事關朕的安危,若是有理,統帥禁衛軍的事情,且有得商議。”忠仁聽明白了忠文的話中深意。

“啟稟陛下!臣聞天子之位,朝野皆有議論。想來智王不會輕易俯首稱臣。悠州可有大信最強大的地方軍隊,若是一朝魚死網破,悠州軍傾巢出動,則京都危矣。而此時禁衛軍若無得力統帥,就等於坐以待斃。再者,陛下數番與太後暗中較勁,請問太後會如何打算?即便是親骨肉,以陛下對太後的了解,擋了她的道,會有什麼下場?望陛下深思!”忠文直來直去,毫無遮攔,連太後和忠仁暗中較勁的話,他也敢說。他知道若是不使用狠手段,是無法達到目的的。

“放肆!”忠仁怒了,忠文說的雖是實情,但這實情從未有人挑破,忠仁自己也不願意朝那方麵想。他願意不相信,他已經與自己的母親為敵了。

“臣萬死!陛下忘了長壽公主的事情嗎?”忠文的聲音反倒更大了。

“你放肆!”忠仁圓睜怒眼,憤怒讓他說不出別的話來。他當然知道長壽公主的事。準確來講,他是唯一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別人知道這件事,都隻是道聽途說的。唯有忠仁,是親眼目睹了這事情的發生。忠文顯然也是道聽途說,他提起這事來,大概隻是想試一試忠仁,沒想到這一試就中了。

長壽公主孝慈是忠仁的親妹妹,同父同母的妹妹。有一次,先帝與孝慈玩耍,當時他們正站在高高的古祭天台上,當風而立,實實在在地有了一種擁有天下的感覺。先皇便問孝慈:“我兒看朕之天下若何?”孝慈答道:“天子終有盡時,天下生生不息。”先皇聞言,便有些不悅。先皇又問:“我兒看朕若何?”孝慈答道:“枯骨耳!”先皇怫然起身而去。自此先皇便不喜孝慈,孝慈當時才四歲。由於先皇不喜孝慈,時為皇貴妃的何氏也因此受到冷落。何氏整日如坐針氈,惶惶不可終日,終於,在一天夜裏,何氏在睡夢中將孝慈掐死了。當時忠仁就睡在另一側,被床上的動靜驚醒了。忠仁看見母親淚流滿麵,咬牙切齒,使勁掐著孝慈細小的脖子,孝慈的舌頭和眼珠一點一點突出,她的眼神裏盡是孤獨和絕望。忠仁嚇得大叫,剛叫出半聲,何氏便惡狠狠對他甩出一句:不準叫。忠仁隻好收了聲,用被子緊緊捂著自己的臉,一邊顫抖,一邊流淚。後來何氏對外宣稱說長壽公主是夜來得了疾病暴斃,又對忠仁說這都是為了他好。何氏的險惡與狠毒,大致如此。長壽公主雖名長壽,卻成了曆代以來最短命的公主。

忠仁永遠無法忘記那個夜晚,忠文說得沒錯,擋了太後的道,無論是誰,她都要除掉。太後現在還沒有除掉忠仁的意思,隻不過是因為,沒有了皇帝,她這個太後也就無法存在了。

忠文重重磕了一個頭,額頭緊緊地貼著地麵,等著忠仁怒氣消弭,等著他想明白這一切。

過了好久,忠仁的怒氣漸漸平息,他的呼吸放緩,天子的書房裏漸漸沒有一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