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向樓梯口走了幾步,忽然遲疑地回頭望了一眼陷在錦繡被褥中的慕容君浮一眼——後者胡亂地卷著被子,臉上是充滿孩子氣的甜香神情,仿佛好夢正酣。在紅燭的淡淡映照下,他長長的好似女子一樣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圈弧形的陰影,隨著呼吸平靜地起伏。舒眉經常會忘記他比自己還年長一歲,看著他胡鬧,好像他真是個年幼的淘氣孩子,永遠不知疲倦地搗亂。
別人隻道他是個紈絝子弟,又或者隻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然而,真是這樣的嗎?
舒眉不做聲地將手中一直緊緊攥著的東西放在雕花桌上,然後輕輕地步下了樓梯。
夜,如此的寂靜。
慕容君浮倏忽間睜開了眼睛,臉上消失了原先的戲虐神情,一雙眼睛亮如寒星。他仔細地聽著舒眉在樓下的呼吸聲,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她才終於睡著了。此刻,君浮才鬆了一口氣,翻身坐起,細瘦而蒼白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撕下肩膀處的衣服,每撕一下,他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等到外邊玄色的衣服被撕開一個大口子,才發現他肩膀處的裏衣早已是浸透了鮮血。暗紅色的血已經凝固,將裏衣和外袍都粘在了傷口上,一動,便要扯到傷口。但由於他外麵穿的是玄衣,所以滲透出的血漬燈光下也不是很明顯,他便一直和舒眉談笑,一直拖到了現在!
慕容君浮看著這滿身的血跡,歎了一口氣,伸手在茶幾上取了一壺茶,然後倒了一點水在自己身上,揭開了裏衣。如果此刻有別人在場,必會驚地倒抽一口冷氣——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橫亙在他身上,皮肉翻過來已然泛了白,原本已經停止流血的傷口因為剛才君浮用力過猛,又開始滲出鮮血!
慕容君浮卻很平靜,他想把茶壺放回去的時候目光掃過桌子,微微一愣。那裏,穩穩地放著一個細瓷長頸的小瓶子。他下意識地拿過來一看,是一瓶上好的金創藥。
他立刻想到了什麼,然後用手抵住額頭,低低地笑了。如此聰慧的女子啊,原來,還是沒能瞞過她嗎?
今夜十五,本是山莊一月一次的清帳時間。這事原本是二哥慕容晴明管的,但他卻借口要早點回房陪他娘子而把這差事推給了自己。慕容山莊每天的出入都上萬兩,賬目冗雜。而慣例是每本賬目都要主管親自過目。就這樣,他從白天忙到晚上還沒全部查完帳。等他覺察,外麵早已是皓月當空了。暮春初夏的空氣中有一種水澤的濕潤霧氣,外麵木葉的清香若有似無地在屋裏徘徊。
他慕容君浮也不是鐵打的人,此時也已深覺疲累,便想出屋散會兒步再回來。他從他所居住的墨香小居出來,沿著小徑漫步。才初夏,地上的小草顏色青翠欲滴,密密匝匝。旁邊的蘭花樹上盛開著大朵大朵皎潔的花朵,香氣馥鬱,厚而重。不知不覺中,他走到了荷塘邊,遙遙可見另一邊的繡樓,在風中似乎有著弱柳之姿,盈盈而舞。天上月色如瀑,纖塵畢現。他正入迷地看著,忽然敏銳地聽到了異樣的聲響。荷塘是緊挨著山莊圍牆的,毫無疑問,有入侵者!這個念頭剛一轉完,君浮就看見一柄劍向他斜刺過來!
好快的一劍!既準又狠,且不乏力量,但卻幾乎沒有發出破空的聲音!從他這個角度,避不開!
君浮沒有避,他迅疾地向後退了一步,那劍手似乎對他的行動了然於胸,劍如影隨行而至!而於此同時,君浮退進了池塘,身形猝然一沉,那劍手不防他這一手,變招不及,劍猛然劃了個空,但他在劍上灌注的內力還是一下子掃中了君浮。君浮食指一點岸邊,翩然而起,同時踢出一大片水,激射而出,同時將少許水化為尖冰,夾雜在水中一並擊出,結果了那人。
他眉峰一挑,看見山莊外同時潛進數名高手,也不阻攔,隻是發出了一聲暗號,提醒他人注意。隨即,他掀開地上倒著的那人麵罩,發現原來是一名40左右的中年男子,與他原先的推測不謀而合。他嘴角帶著莫測的笑意,按住了肩上的那個傷口,衣服竟然沒破,卻有溫熱的血不斷湧出。片刻之後,他站在了繡樓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