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一個早晨,馬洛威從牆上的木鉤上取下他的長槍,表明了他要去狩獵的意圖。
“我們有足夠的肉,”妻子叫道,“今天請不要出去。我昨晚做了個夢,噢,太可怕的事了!我不能保持鎮靜,但我幾乎可以確信如果你出去,它就會來到這裏。”
這痛苦的坦誠的敘述,這一本正經的敘述,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采取適當的措施去處置神秘的大自然的災難前兆。實際上,他大笑起來。
“請記住,”他說,“也許你會夢見失去說話的能力。”
這猜測的玩笑顯而易見地與夢中嬰兒的情形暗暗相合,在那一瞬間,她用十個短胖的指頭抓住獵人的外套下擺,戴著孩子的父親送給她的浣熊皮帽,用一種受到驚嚇的、狂熱的、愛慕的眼光不停地說出她對事態的感覺。
這女人屈服了:軟弱的性格讓她不能反對他那和藹的戲謔。就這樣,吻了一下母親,吻了一下孩子,他離開了家,關上了他那已幸福很久的門。
黑夜降臨了,他沒回來。女人特地置辦晚餐,等待著。然後她把嬰兒放到床上,軟軟地哼著歌直到嬰兒入睡。這時,爐子裏燃著火。她已做好了晚餐,外屋的爐子燃燒著,內屋有一根蠟燭亮著。蠟燭是放置在打開的窗前,作為一種信號,歡迎獵人的歸來。她深思地關上門並閂住,防止野獸進來,但凶獸習慣於未被邀請地從打開的窗戶進入一間房,這她卻從未仔細想過,盡管憑著女人的敏感,還考慮到它們會從煙囪裏鑽進來。黑夜耗損了她的精力,她顯得不那麼渴望丈夫回來,更多的睡意紛紛襲來,最後她的胳膊靠著床上的嬰兒睡著了,她的頭靠在手臂上。蠟燭在窗裏一點一點地燃盡在燭窩裏,發出劈啪的爆裂聲,一瞬間火頭猛然彈跳了一下,悄悄地熄滅了。這時女人已睡著了並正在做夢。
在夢裏,她坐在第二個孩子的搖籃邊。第一個孩子已經死了,孩子的父親也已經死了,森林裏的家已消逝了。她生活在一個陌生的住所,這裏有厚重的橡木門,它總是關著,窗戶的外邊,圍著厚厚的石牆,放著幾根鐵棍,顯然(她想)這是用來對付印第安人的。所有這一切讓她感到無限的自憐,但不用驚愕——有一個激動的未知的東西在這個夢裏。搖籃裏的嬰兒隱匿在床單之下,有個東西在推著她移動,她做了下麵的事:揭開床單,裏麵露出一隻野獸的臉!這可怕的驚愕讓做夢者驚醒過來,哆嗦在她那一片黑暗的小木屋裏。
她慢慢地覺察目前的處境,她感到那孩子不在夢中。孩子均勻的呼吸表明他一切都好,但抑製不住用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然後,她沒有任何理由,本能地衝動起來,她站起來,把睡著的嬰兒抱在手上,把他緊緊箍在胸前。孩子的小床靠頭的那一邊抵在牆上,現在,她站立著轉過身,抬起眼睛看到帶著灼熱的、淡紅的、發著綠光的兩團鮮亮的東西星星般閃耀在黑暗中,她認為那隻是爐裏的兩塊燃著的木炭。她突然焦慮地意識到它們不應該在這間屋子裏,另外,它們也太高了,緊緊挨近和眼睛保持同一高度——和她自己的眼睛。那是一雙美州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