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佩頓徑直掉下橋時,他已失掉了意識,象個死人樣了,從這種狀態中醒來——後來,似乎對於他來說,由於喉嚨被強勒得非常疼痛,隨即有種被窒息的感覺,鋒利的、刺激的極大痛楚象槍擊一般從他脖子以下滲透到他肢體的每根纖維,這疼痛沿著非常清晰的血脈而扯動,撕扯著不可想象的十分短暫的間歇。它們像跳動的火光灸烤著他達到一個不能忍受的溫度,對於他的頭部,他什麼也不能意識到,除了衝血的感覺,這些感覺是思維所不能伴隨的,他智慧的稟性已經被抹掉,他隻是有力量感覺劇痛,他想動一下,被一片發亮的雲包圍,他現在隻擁有像炸裂的心,通過一個無意識的震蕩的弧光,象一個巨大的鍾擺。隨即可怕的突然,這些弧光伴隨著刺耳的沙沙作響的噪音向他襲來,在他耳際可怖地咆哮,四周冰冷而黑暗。思維能力恢複過來了。他知道這絞繩斷了,而他掉進了河裏,再也不會再來一次絞刑,這脖子上的絞索已經使他呼吸困難,他在黑暗中睜開眼,想看看他頭上的一絲光亮,但是真遠啊,多麼不可能的事,他現正在下沉,因為光亮正變得越來越弱,直至成了僅有的一瞥微光,然後又開始變得亮起來,他知道又在向上浮起來,艱難地意識到他現在感到好受些,“要被絞死和淹死,”他想,“這可不好,但我不願被槍打死,不,我將不會中彈,那不是好事情。”他沒有意識到一個結局,但手腕刺痛提醒了他要讓雙手鬆綁,他集中全力搓動著,象一個懶漢觀看變戲法的技藝,對結局沒有興趣。多麼絕妙的努力,如此壯觀,如此超乎人類的力量,啊,這是多麼了不起的全力以赴!太好了,繩子鬆開了,他的手臂分開了並向上浮起,雙手在漸亮的光線中仍看得有些模糊,他用新的興趣象第一次看著雙手,然後,一隻手猛地扯掉脖子上的絞繩,絞繩扯掉了,用力甩向一邊,它們起伏著象一條水蛇,他想他該對手大喊出這些話:
“手鬆開了,手鬆開了。”
絞繩被成功地解開了,經曆了一陣巨痛後,他的脖子疼得可怕,他的腦髓在燃燒,他的心一直飄動,現在來了一下有力地躍動,試圖從他嘴子跳出來。他整個身體遭受著無助痛苦的無盡磨難!但他雙手一點不聽使喚,它們很快地劃動用力打著河水,他盡力露出水麵,感覺到頭浮出來了,他的雙眼被陽光刺得睜不開,他的胸部抽搐著、膨脹著,隨著肺部急劇的疼痛吸了一大口氣,他尖叫著不停呼氣。
他現在才擁有了肉體的知覺,這些知覺,確實不可思議地渴望和敏感,他的經過可怕幹擾的器官係統,現在可以對一些事情作出有效的接收和精選了。他感到水的波紋蕩漾在臉上,他聽到河水撞擊的聲響,他看著岸邊的森林,看見一棵棵樹,葉子和每片葉子的葉脈,看見上麵的小蟲、蝗蟲,亮亮的身軀飛舞,灰色蜘蛛從一個枝椏至另一個枝椏織著網,他看得眼花繚亂,色彩閃耀在一百萬片草葉上,蚊子嗡嗡在漩渦上飛舞,蜻蜓的翅膀扇擊著。
水蜘蛛的細腿撫摩著,象支槳劃著船,這一切都是動聽的音樂,一條魚在他眼前滑過,他聽見魚從水麵躍起的擊打聲。他浮在水麵,臉朝著河水,一會兒,看得見的景物象個車輪慢慢轉動著,以他自己為軸心,他看見這橋,這堡壘,岸上的士兵、上尉、中士、二個士兵——他的劊子手,普天之下他們都在黑色的輪廓中,其他人沒有武器,他們的動作奇形怪狀而可怕,他們如巨人一般。突然他聽見尖厲的爆炸聲,某樣東西在他頭上擊打著河水,濺在他的臉上。他聽見第二聲爆炸,看見一個哨兵舉著槍,一小片藍色煙霧從槍口裏吐出來,水上的人看見橋上士兵的眼睛正通過槍的瞄準器,對著他,他觀察到這是雙灰色的眼睛,還記得這雙灰眼好敏銳,所有著名射手都是這樣的一雙眼,然後,這人一下又消失了。
一個漩渦卷來,法誇爾轉了半圈,他又警覺地看著岸上堡壘對麵的森林,一個清晰高昂的聲音,單調地在他背後歌唱,聲音傳到水麵,清晰地穿刺進並卷走了所有水域其他的聲音甚至耳邊水波的拍打聲,盡管不是士兵,他有足夠的常識去懂得需要細細想、慢慢說出、渴望吟唱的死亡意義,清晨,中尉在岸上正忙碌著。多麼冰冷和可憐,他平穩、冷靜的音調,迫使這些士兵安靜下來,在精確可測的間隔,降臨這些冷酷的詞語:“全體立正……舉槍……
準備……瞄準……開火……”
法誇爾潛入水中,盡可能深地潛入。水在耳邊咆哮,象尼亞加拉瀑布,他還聽見齊射的雷鳴,又浮上水麵,遇見彈片閃閃發光,特別亮滑,正慢慢地擺動向下沉落,一些金屬片觸到了他的臉和手,然後沉入了水底,一片留在了他的脖子和衣領之間,它有點燙,他抓出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