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錢氏如此無視吳太妃的存在,除心念全放在朱祁銘身上這層緣故之外,恐怕還可歸之於舊日的心境使然,她不願舍棄皇後的身份,也不願承認吳太妃即將獲取的尊榮。
或許,歸根溯源,這份不願與不舍的背後還隱含著別的潛台詞:有朝一日,上皇這兩個字的次序似乎可以顛倒一下!
“越王,原來你也在此。”
耳聞吳太妃的招呼聲,朱祁銘趕緊揮去腦中雜念,躬身施禮,“祁銘參見皇太妃,皇太妃金安!”
抬眼端視吳太妃的姿容,見她比實際年齡生得年輕許多,若與皇太後站在一起,二者恐被疑為兩代人。隻是,她眉眼間仿若與生俱來的哀婉之情已不複存在,代之以人見人懼的決絕之意、跋扈之態。
“越王,福安宮請不動你這尊大神,倒也罷了,事後無人會責怪你。不過,宮中是非多,你還是少摻合為妙!”
朱祁銘暗自一震,這一刻,在他心目中,一個往日裏令人不敢稍生疑心的哀婉女子形象被徹底顛覆了!
他作禮辭別吳太妃,臨轉身時,忍不住朝錢氏拱手施禮,而後一路疾走,很快就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到秋浦軒,一群丫鬟見他沉著臉,情緒欠佳,便垂首躬立,不敢貿然近前。
他快步朝書房走去,耳聞身後腳步聲響起,回首一望,見是歐陽仝跟了來。
“殿下有心事?”
朱祁銘一步跨入書房,快行數步,臨窗入座,“朝中大事已定,我大明不日即可與韃賊決一死戰。”
歐陽仝親手點燃數枝蠟燭,燭光盈室,掩住了窗外黯淡的天光。
“這是好事呀,殿下為何不樂?”
朱祁銘沉吟許久,“本王方才見到了吳太妃。”
歐陽仝微微一愣,臉上的笑容隨即僵住了,良久後幽然一歎。
“吳太妃近來的舉止異常,在下也略有耳聞,這給前朝與後宮帶來了新的變數,皇室宗親、滿朝文武中,或許隻有善變之人才能理清紛亂如麻的時勢,笑到最後。殿下,難怪世人不能免俗,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既然世事無常,那麼,易反易覆者也未必都是小人。像殿下,還有於尚書這樣的人,不願隨俗,胸懷遠大抱負,一切權衡取舍皆決於社稷長策,於國而言,這自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於己而言,卻正好相反,不圖名不圖利,最終未必會比隨俗者活得自在。罷了,功成身退,不失為明智之舉。”
朱祁銘麵有憂色,“本王自可便宜行事,而於尚書則不然,想要功成身退,於尚書恐怕難以如願。唉,多說無益,本王哪顧得了堂堂兵部尚書!”忽然扭頭凝視歐陽仝,“歐陽長史極難在未來的官場上立足,不如這樣,雲娘即將回京,您帶上家眷,與婉汀居的梅氏、石頭一道,速隨雲娘遠赴江南,遲恐生變!”
歐陽仝如早有所料一般,爽快地點點頭,隨即衝朱祁銘不無憂鬱地道:“對當初那些謎團,殿下未必全都看清了,還望殿下當心。”
往昔的謎團?朱祁銘凝眸,渾似入定了一般,目中久久映著室內一束跳動的火苗。直到丫鬟前來傳膳時,他才緩緩起身。
“國難當頭,在社稷重歸安定之前,本王不會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