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銘與於謙相對而坐,唐戟奉了茶,隨即退去。
台上秋風正勁,絲絲寒意隨風而至。台下則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練兵景象,吼叫聲與兵器碰撞聲夾雜在一起,不絕於耳。數片呈方塊狀的騎隊極速掠過遠處空地,但見煙塵衝天。
朱祁銘正正身子,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一臉從容的於謙身上,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於謙似乎早已猜出了他的來意,此刻的從容,隻是想在深談之前做些鋪墊而已!
於謙舉盞輕啜,不疾不徐落盞,一舉一動盡顯居家會友時的閑適之態。
“殿下,以步兵戰騎兵,倒也不乏成功的先例,唐代郭子儀大軍人皆執長刀,以牆式平推戰法抗擊安祿山胡騎;宋代韓世忠部屬抗擊金兵,人皆執長斧,上砍其人,下削其馬,二者都頗有成效。而今瓦剌騎兵的戰法與往古胡虜略有不同,隻要花些心思,我明軍必定能找到破擊瓦剌鐵騎的戰法。”
緩緩轉過頭來,伸手撫須,“至於我大明的騎兵嘛,有殿下的幾次征戰作範例,不難依樣操練。可惜,大戰將至,要把他們訓練成越府護衛軍這個樣子,恐怕來不及了。”
朱祁銘極認真地思慮片刻,“小王總是利用地利之便,料敵先機,先發製人,在韃賊尚未發力時便搶先動手,攻其不備,這才僥幸獲勝。”
“好一個先發製人,那得滿腦子都裝著‘求戰’二字才行!唉,我大明何時······”於謙頓了頓,突然語調一轉:“他日也先兵臨城下,殿下自會力挽狂瀾,是嗎?”
你在試探什麼?朱祁銘微微蹙眉,徐徐搖頭,“不,力挽狂瀾者應是當今皇上,還有一群臨危受命的文武官員。至於小王嘛,能如願趕在也先兵敗北遁之時,乘機率軍掩殺一陣,於五彩奪目的錦繡上添朵小花,足矣!
於謙舉目深望朱祁銘,目中激賞與訝異的意味雜陳。
“錦上添花?這的確比力挽狂瀾更為有趣!殿下看得清大局,此乃社稷之幸。或許,他日殿下截擊逃敵時,會立下奇功,但與朝中君臣力保京城不失這一赫赫成就相比,殿下的那分大功也隻能算是錦上添花了。嗯,有意思!”
猛然起身,看似心意已決,神色一凜,目中閃出逼人的寒芒。
“殿下是為上皇的那道敕書特意來找在下的吧?十多年了,大明給了瓦剌無數好處,可悲的是,到頭來大明還是免不了挨打,北境哪有和平可言?時至今日,某些人還在變著花樣逼皇上與也先媾和,明知和平使者嶽謙已被也先扣留,仍不死心,又打出了出迎上皇聖駕的旗號,真不知他們為何如此怯懦!”
朱祁銘定在座上,漆黑的雙眸光影浮動,“恐怕不隻是媾和那麼簡單。朝中若隻有一君,而有幾派廷臣,那麼,天子大可利用廷臣之間的勾心鬥角,成就許多大事;反之,若國有二君,而廷臣依然是那幫廷臣,試問,屆時君與臣究竟誰利用誰更為便利?當今皇上還駕馭得住百官麼?即便也先善心大發,無條件放回上皇,那又如何?紫禁城裏實有二君,大明難有中興之日!”
於謙迎風背手而立,斷然道:“一切都是私心在作怪!上皇一日不回,出迎上皇的鼓噪聲便一日不得消停。可眼下社稷危殆,折騰不起,要迎回上皇也須等到擊敗虜寇後再說!”
朱祁銘微微一怔,目中閃過一絲疑惑,“原來於尚書已有主意!既然如此,於尚書為何不早向皇上進言?”
“朝中的事倒好說,隻是皇太後那邊有些麻煩,故而在下還須等一人亮相。這不,殿下來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不謀而合麼?朱祁銘既驚且喜,直直站起身來,頓覺接下來的任何話語都顯得多餘。
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