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銘斂起笑意,隻顧望著遠山出神。
“意料中的事!”他回過神來,深邃的目光徐徐掃向眾人,“如此說來,京中精銳盡出,這等陣仗可謂罕見!但這不是去打思機發那樣的麓川小賊,也不是進剿兀良哈殘敵,而是要與瓦剌重兵較量,故而······”猶豫片刻,還是按下了心中的真實想法,隻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勝負難料。”
“照說,我軍勝算不小於七成!”王翱撫須,“我軍兵力遠超瓦剌,那可都是訓練有素的京中三大營精銳!且兵器優於虜寇,據說還帶上了碗口炮、信炮等大量火器,又占有地利之便,故而勝算極大!”
地利之便?那也未必!料瓦剌人早將北境的山川地貌探了個清清楚楚,恐怕比京軍更知地利之便,朱祁銘不禁搖頭。不過,他無意去糾纏此事。
“瓦剌人身經百戰,而我大明訓練有素的京軍是否善戰,還需實戰檢測,實戰與紙上談兵是兩回事!我軍要想取勝,須過兩關:其一,與瓦剌重兵的最初接觸,那一刻的兵勢相當淩厲,一旦交戰,戰況勢必會十分慘烈,這需要足夠的智謀與膽略作支撐,否則,初曆戰事的一方極易潰敗。其二,若不能一舉重創韃賊,而隻是頂住了韃賊的攻勢,與之形成相持,戰事多半會曠日持久,我大明有讓北境長久不寧的意願麼?朝中君臣恐怕對此尚未深思熟慮,故而變數極大。”
盡管朱祁銘並未言及最糟糕的結果,但王翱的臉色已轉趨凝重。“殿下何不快馬趕赴大同?”
朱祁銘目光一動,神色中透著分無奈,“趕赴大同?不,那是無用功,本王隻被準允呆在遼東!”
······
皇上率二十餘萬京軍,還有大量內外官及各級官員的仆從,經唐家嶺、龍虎台,出居庸關。這時,群臣請求就地駐紮,皇上不允。
一幫勳戚與朝中大員都已老邁,英國公時年七十六,行動已是不便,年輕一些的鄺埜與王佐都是六十六歲。這些老臣根本就經不住長途跋涉,可偏偏軍情緊急,皇上心急如焚,所以大軍剛出居庸關,領頭的勳戚、高品秩文官便已露出疲態。
大軍再經榆林站、懷來城、雷家站,來到宣府,趕上了風雨加交的鬼天氣,群臣再次請求就地駐紮,王振大怒。等皇上的車駕到達雞鳴山時,群臣已生危懼之意,紛紛叩請皇上率軍回還,欽天監正彭德清甚至拿天象說事:“虎勢,如此不可複前,倘有疏失,恐陷天子於草莽!”
王振的戰爭意誌倒是堅定,無奈勳戚與隨行百官卻不然,姑且不論此行是否該讓天子身臨險境,單說群臣這一番鬧騰下來,二十餘萬大軍的軍心士氣想必大受影響,這對初曆戰陣的明軍而言,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等大軍到達陽和城南時,太平軍的弱點立馬暴露無遺!
隻見地上屍橫遍野,大同邊軍留下的遺骸無人收殮,就躺在那裏任野獸啃噬,腐爛生蛆,入眼的景象簡直慘不忍睹!
受夠了高層之間的爭爭吵吵,又見到這驚悚的一幕,部分士兵的意誌就在這一刻崩潰了,餘者恐怕也嚐到了恐懼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