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如今被稱為“內相”,就是內廷丞相的意思,他已開始深度介入朝政,這是大明開國以來太監幹政的首例。有了王振幹政這道廟堂奇觀,朱祁銘作為一個親王偶爾預政,就變得不那麼紮眼了,或許,朝中重臣還在指望朱祁銘幫忙做點什麼呢。
皇上微皺眉頭,“此事到此為止,日後再議。越王雖居宮中,但朕給他出入無禁之權。”
天子一言九鼎,一句話就隱隱翻出了楊溥、王振二人的底牌。楊溥的語意顯然是指朱祁銘有被暗中拘禁之嫌,王振的說辭正是為了反駁楊溥,而皇上一句“出入無禁”,就立馬洗清了天子的嫌疑,至少從表麵上看是如此。
皇上的興致被掃去了一大半,但舉目望朱祁銘時,目中仍不乏笑意。“越王,皇姊著人前來請過旨,她要為你接風洗塵,先去常德公主府吧,完事後回紫禁城,赴清寧宮、鹹熙宮問安,而後回越府居住數日再入住別院不遲。”
“臣遵旨!”
皇上顯然思慮不周,要朱祁銘先去常德公主府,這樣一來,朱祁銘就不能去清寧宮或越府換裝了。
朱祁銘身著一身戎裝,也不敢招搖過市引起交通堵塞,隻叫上幾名近侍護衛,乘馬車悄悄來到常德公主府。
薛桓出門相迎,一見朱祁銘,就像忽然間打了個激靈似的,脖子一揚,笑得眼中都放出了異彩。
“參見越王殿下,恭賀殿下出師大捷!”
朱祁銘頜首,起步隨薛桓入府,就見薛桓笑嘻嘻地靠上前來,“殿下凱旋,少不得要獲皇上賞賜,不知有何稀罕之物,能否讓再一飽眼福?”
一句話勾起了朱祁銘的窩心事,朱祁銘還不便將心裏的不爽流露出來半分。“皇上是有賞賜,不過,那些賞賜還擱在禦用監庫中,等哪天本王領了賞,那些珍寶由著你挑。”
薛桓一陣暢笑,隨即把目光投向朱祁銘的手腕,“殿下,這串佛珠不錯。”
朱祁銘扭頭看向自己的手腕,心中頓時一動,整個人立馬陷入恍惚之中,直到瞥見薛桓急不可耐的表情之後,才驀然回過神來。“這個是本王的隨身之物,可不能轉賜給你!”
“隨身之物?好呀!在下若蒙殿下賞賜隨身之物,豈非榮幸之至!”
朱祁銘把手藏到了身後,他頗為犯難。凱旋歸來,別人見麵討賞,博的是喜慶的彩頭,貿然拒絕是不合禮製的,但他脖子上的一枚玉佩是舍不得用來行賞的,至於佛珠嘛,想都別想!
可是,除了這兩樣物什,他並無其它隨身之物。正當他為難之際,卻見薛桓似乎突然忘了討賞一事,附在朱祁銘耳邊低聲道:“殿下,有數位勳戚家的子弟慕名前來求見殿下,望殿下給個薄麵。”
嘿,見人就可留財,這筆交易還算合算!朱祁銘不假思索地隨薛桓進了一處廳堂。
室內坐著五人,看模樣似乎都年不及弱冠,一見朱祁銘,五人微怔之後,當即齊齊站起身來,“參見越王殿下。”
朱祁銘掃視五人一眼,不消說,他們是京城公侯伯家的子孫,每個人的服飾顯然都經過了精心的剪裁,十分的合體,襯得他們愈發的風流倜儻,隻是這身服製按當時的標準來看,是奇裝異服,也就他們敢穿。而且,五人皆顯女兒態,故而留給朱祁銘的觀感不佳。
薛桓正要向朱祁銘一一引薦五人,不料五人卻搶先開了口,張嘴就是一番天花亂墜,把朱祁銘吹捧得賽過神仙似的。其中一人興奮之餘,竟誇下了海口:“越王殿下,好男兒自當馳騁疆場,在下雖遠不及殿下那般神機妙算,但若與殿下身邊的那些千戶、百戶相比,還是有得一比的。”
喲嗬,好大的口氣!朱祁銘笑道:“據報韃賊即將大舉入寇密雲,本王或許又會奉命出征,要不,本王帶上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先做身先士卒的無銜百戶,隻要能活下來,本王便向皇上力諫,封你們為千戶。”
“這個······這個······都怪父母管著,不讓在下從軍!”
“是啊,在下這些人也是身不由己呀。”
朱祁銘淡然一笑,“無妨,既然不能從征,也有其它的法子為國效力。你們都知道,常德公主為本王出征,捐銀三萬兩。”
“這個······這個······今日常德公主要為殿下接風洗塵,在下豈敢貿然叨擾,在下告辭,在下告辭。”
“在下告辭。”
五人一溜煙走了個精光,這讓薛桓愕然,半天緩不過神來。
一幫隻會耍嘴皮子的紈絝子弟!朱祁銘暗暗罵了一句,他根本就不想問清五人前來獻殷勤有何用意,當即撇下薛桓,獨自出了廳堂。
恰在這時,常德公主身邊的丫鬟前來相請,“請越王殿下移步公主府。”
穿過一條花林掩映的小徑,前方豁然開朗,一幢氣派的宮宇呈現在眼前。
傾耳細聽,清麗的琴聲隨風飄來,錚錚然有兵戈之聲。
好熟悉的琴音!頓時,朱祁銘怦然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