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那驪關的才子已連煞了幾人銳氣，敢有一試的文士們個個被批得啞口無言。終於無人膽敢再應，全場消音，隻聽得街市兩旁燈芯畢剝作響。
驪關才子又問：“可有應答？”
沈鬱掰著指頭，猶豫片刻，還是從人群裏舉起手來，答道：“有！”
此言一出，全場的視線盡落在沈鬱身上。
其實沈鬱不過是小孩心性，出了聲就已經後悔了，若不是嫌丟臉，她寧肯刨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沈鬱暗歎一聲，緩緩伸手扯下紮在發髻上的深綠絲帕，用簪子勾了絲線，劃拉出五個大字。
隨後捏緊羅帕，抬腳往前走，這時兩旁有人切切查查，倒還是自發讓出一條路來。沈鬱抖抖索索走到半路，忽然覺得頗為感慨，這個麵具還真是買得實惠。
走至才子眼前，沈鬱雙手把羅帕往前一遞，守禮道：“請賜教。”
那才子並不客氣，伸手接過展開來看，沈鬱所寫，乃是：“燈深村寺鍾。”
這一聯，因著前頭各人的平庸，反倒能拔個頭籌，意境與機關一一吻合，無可指摘，若說美中不足，隻在格律。尤其是在速成，可謂是萬裏挑一了。
這一次那才子卻並不急著批判，反而挑起眉毛來細細品味。全場見了這一幕，一片寂然，各懷鬼胎地等著這才子下個評論。而沈鬱抬手狠狠蹭了蹭自己的麵具，再一次確定了自己委實做了個英明抉擇。
半響，那才子終於一眼瞥過來，似笑非笑將要開口，這危急關頭，忽而見一灰衣小廝手持花箋款款走來，合宜笑道：“上瑤劉家公子所對下聯，請過目，不吝賜教。”
此言既出，滿手是汗的沈鬱大大鬆了一口氣，因覺得那劉公子是有意為之，故抬起眼來望那相貌無奇的灰衣小廝，卻見他也望著自己，於是笑著遙遙拱一拱手，以示感謝。
而此聯的橫空出世，引起滿座嘩然。那才子接過來專注地擰著眉毛看了半響，終於感歎一聲：“時有才人，莫過英傑。”
他將花箋舉起來，上麵龍飛鳳舞寫了五個大字：“桃燃錦江堤。”
木，火，金，水，土。沈鬱心中讚歎一聲，好一聯妙語。道出了五行相生相克的規律。一個燃字，更是寫絕了十裏桃林的風華。稍差不過在桃字的格律，但在短短時間裏寫出這番佳句，亦非風流人士所不能。
思及此，沈鬱心中豁然閃過一念，快到抓不住是什麼，隻本能地抬起眼來看那小廝，卻遍尋蹤影不見。唯聽得座下附和聲此起彼伏。世上姓劉的人那麼多，這上瑤劉公子不顯山不露水，也無法想見是個中哪一位。
沈鬱少不得覺得遺憾，默然轉過身去，邊想著下次倘曉得了這劉家的公子，定要好生答謝，邊拋開了身後數人，摘下麵具就往歸家的路上走去。
－－－－－－題外話－－－－－－
煙鎖池塘柳，出自陳子升的《中洲草堂遺集》。
桃燃錦江堤，疑似改於陳敬之對答句：“桃熛錦浪堤。”是公認的最佳答案。
=w=謝謝觀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