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晃了半天，才說出來：“給人。”
時慧寶說：“給誰啊？”
李大嘴說：“我兒子。”
時慧寶說：“給你兒子？多大了還管你要錢？”
李大嘴說：“他媽天天打牌，他也不讀書，在街上跟一幫街頭孩子混，我說也不聽，三兩天就得要一回錢，要五百我給他一千，要一千我得給他兩千，他不要我心裏發毛。”
時慧寶說：“你欠！”
李大嘴說：“那怎麼辦啊？我怕他身上沒錢生出什麼壞主意來。跟著小孩賣個搖頭丸什麼的，走了我的老路，那可就完蛋了。”
李大嘴也鬱悶壞了，拚命抓頭發，時慧寶倚在公共汽車站牌下麵，猶豫了一會兒拍拍他肩膀：“走，把這臭小子抓回來。”
兩人並排來到了一條窄窄的小巷裏，時慧寶找了一根棍子，揮舞了幾下，還頗為趁手，掖在後腰裏。李大嘴在地上折騰半天，又敲又捶的，一會兒拿起來，也是根棍子，棍頭上，敲了些釘子。
時慧寶笑道：“你這是狼牙棒啊。”
李大嘴的棍子比時慧寶的粗很多，沒地擱，扛在肩膀上：“嚇破他們的膽！”
時慧寶把袖口束好，領子敞開，兩個人頭對頭點著煙，往前走，已經很像一對流氓了。
李大嘴說：“明天那個老處女不會拿我開刀吧？”
時慧寶漫不經心地說：“一會兒再說。你護住我後邊，我守前麵。”
李大嘴說：“好。”
大街拐角的一家歌廳門口，出出進進地走過不少人，穿著吊帶裙的女人們裸露著修長的大腿，在男人的懷裏放肆地笑著，油頭粉麵的男人也一臉春風得意。
李大嘴的兒子李小嘴跟一幫爛仔坐在歌廳外麵的鐵欄杆上抽煙，大概正在說什麼笑話，幾個人笑得前仰後合。突然，李小嘴笑容凝固了，眼睛盯著遠處，他看見時慧寶和李大嘴一前一後地過來。
時慧寶反手從腰裏取出棍子，在鐵欄杆上狠狠打了一下：“小子，回家了！”跟李小嘴在一塊兒的幾個街頭少年都跳下來，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們倆。李小嘴想跑，被李大嘴幾步就攔住了。
李大嘴用棍子指著李小嘴說：“跟我回家，別在外麵混了，給你找一份工作。”
李小嘴說：“你少管我！”
時慧寶一腳把李小嘴踹到地上：“說什麼呢！”
其他流氓要圍過來，李大嘴跟時慧寶一個看前麵一個看後麵，雙方互不示弱。
李大嘴說：“我把我這兒子帶走，哪個敢伸一手指頭，就別怪我給他把腿打折了。”
李小嘴站起來剛想跑，被時慧寶一把拽回來，摁得死死的。
李小嘴掙紮：“不用管我！真多管閑事！”
李大嘴悲憤地說：“你怎麼不明白呢？這是為你好。”
李小嘴衝他喊：“你怎麼不明白呢，我不需要你對我好啊！”
時慧寶揪住李小嘴，用棍子指著旁邊的流氓：“這孩子我帶走，你們趁早閃條道，醫藥費我可帶了，幹斷幾條腿的錢我還掏得起，別逼我。”
周圍的爛仔看占不著什麼便宜，閃開一點道。時慧寶揪著李小嘴出去。
李小嘴說：“兄弟們，你們把我搶下來啊！不仗義！真不仗義！”
李大嘴握著他的狼牙棒，倒退著跟出去。時慧寶和李大嘴早就把棍子扔下了。李小嘴像他們手裏的玩意兒被他倆一次次卡著脖子往前推。
李小嘴說：“我不願幹廚房！”
李大嘴說：“不願幹也得幹！再跟那些人混，打斷你的腿，過去太慣著你了。”
時慧寶興奮地說：“要是我沒生閨女生男孩兒多好，不聽話就揍他。聽見沒有？你爸一身本事，傳給你夠用了！”
說著李大嘴就和時慧寶架著仍在掙紮的李小嘴，來到一家還在營業的小理發店裏，李小嘴殺豬似的喊，剃頭師傅是個老頭，心驚膽戰地拿著推子看他。
李大嘴說：“別聽他喊，給他剃，看這一頭黃毛我就生氣。”
時慧寶在李小嘴耳邊說了幾句，李小嘴竟然奇跡般的閉了嘴，眼看著幾下就被剃成了大光頭。李小嘴哭喪著臉，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丟死人了。”李大嘴把他拽到一邊，自己坐到椅子上：“也給我推一個，省得就他一個丟人。”一會兒，兩個光瓢大腦袋瓜就誕生了，嶄新的兩個大燈泡在黑夜裏顯得尤為閃耀。
第二天早上，李小嘴又被李大嘴領著，不情不願地進了粵海風的後廚房。李小嘴刀不會拿，半天才切一片肉，看得一邊坐著的時慧寶和李大嘴麵麵相覷。
時慧寶把李大嘴拽到一邊：“徐冰的意思很簡單，讓我跟你談一下，天一亮，不想看見你再來了。”
李大嘴沮喪地說：“是啊，讓人家抓住腕子了。”
時慧寶說：“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徐冰是個愛才的人，你自從到這個廚房裏，就沒拿出點什麼絕活來，這回給她露一露，我來想辦法把你們倆都留在這個廚房裏。”李大嘴看著他，不敢完全相信。
時慧寶說：“大不了我跟你一起走。”
李大嘴終於接受自己的命運了：“老處女真要命啊，把別人的本事全榨出來，抓隻蛤蟆也能攥出尿來。”
李大嘴卷起袖子，過去把李小嘴手裏的刀搶下來：“兒子，閃開吧，看你爹露一手。”
徐冰背著包穿著家常衣服從外麵進來，看見廚師們坐那兒等她，轉眼之間，發現時慧寶不在，便到處找他。
時慧寶坐在廚師的高椅上，李大嘴正在切羊肉，李小嘴把一堆雞蛋打到盆裏，灶上，烈火熊熊，一口大鍋正在煮著東西。徐冰走進來，驚奇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