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的有巨型鬆樹,長滿多年的綠苔蘚,有樅木,點綴著深翠色,還有枝繁葉茂的雲杉,橡樹也倒了,上麵仍布滿赤褐色的幹葉,長滿胡須般的灰色地衣——雷霆都毀滅不了的古森林,千百年不倒的古森林,如今被斧頭砍倒了!至於其他比較小的樹,誰知道砍了多少?
樹木一一倒地,森林哀哭著,逐漸獻出生命。它們雖然像戰場上的勇士,密密擠在一起,互相支持,逐步癱倒,隻向不可抗拒的力量屈服,如今卻一整排一整排無聲無息落入死神的掌中。
四處響起沉悶的哀聲,森林不斷被倒地的大樹壓得天搖地撼,斧頭繼續砍,鋸子不停鋸,樹枝咻咻在空中飛舞,像垂死的喘氣聲穿透耳膜。
工作一小時一小時繼續下去,他們一再由森林贏得新的戰利品,林間空地鋪滿樹幹,斧頭和鋸子勝利了。
幾隻喜鵲棲息在留做樹苗的小樹上嘰嘰喳喳,一群烏鴉偶爾哇哇飛過死亡的戰場。問或有隻雄獐子由密林中探頭張望,晶瑩的眼珠子望著開墾地冒起的火煙,望著倒地的林木,它一看到人,就叫著逃走了。
工人砍呀鋸呀,像狼群逼困一群羊——小羊則縮成一堆,嚇呆了,可憐兮兮地哀叫——等著最後一隻羊的喉嚨被咬爛。
伐木工人吃過早餐,太陽已升上半空中,白霜開始融化,幾束簇金光穿透了森林——這時候他們才聽見遠處的嘈雜聲。
某人把耳朵貼近樹幹說:“有人朝這邊來,而且人數很多。”
聲音愈來愈近。不久他們就聽出叫喊聲和許多重重的足音。過了一會兒,有輛雪橇出現在村子通到森林的路上,霎時駛進森林。老波瑞納站在雪橇上,後麵跟著一大群男人、女人和少年——有的騎馬,有的走路,有的乘車——大吼一聲衝上來,攻擊伐木者。
老波瑞納一躍而下,帶領他們往前衝,其他的人緊跟在他後麵,手持各種武器——以強壯的手臂揮舞草耙,閃動鐮刀,操作連枷。有人隻用樹枝戰鬥,女人的武器更差——隻有指甲和謾罵!他們全部衝向受驚的伐木者。
“滾出森林!這是我們的,你們不能砍!”他們同時吼叫,沒有人聽出他們要幹什麼。老波瑞納走向伐木人,用號角般的嗓門說:
“摩德利沙人,爾茲普基人,或者其他各村的人,聽著!”
四周一片肅靜,於是他嚷道:
“拿起你們的財物和工具,走吧,上帝與你們同在!我們不準你們砍我們的森林,不聽話的人,我們打算硬叫他服從!”
沒有人反對,他們看到憤怒的民眾,臉色陰沉,帶著鏈枷、草耙和鐮刀,簡直嚇壞了。他們呼叫瞬間投降,把斧頭插在皮帶裏,擠成一堆——氣衝衝呢喃。尤其是爾茲普基村的人,他們出身較高貴,世代和麗卜卡村的鄰居不和,忍不住大聲咒罵,揮著斧頭說要報仇。但是,他們盡管不情願,麵對強大的武力還是屈服了。麗卜卡村的人威嚇著,叫囂著,送他們到森林邊。
此時另外一些人在開墾地四周亂跑,弄熄營火,推倒已聳起的木材堆,女人由柯齊爾大媽帶頭,看見開墾地邊緣已搭起幾間屋子,連忙去拆掉,扔在林地四周,不留下一木一瓦。
伐木工人被輕輕鬆鬆趕走了,老波瑞納召集農民們,慫恿他們跟他去找大地主,警告他在法庭判定農夫有什麼權益之前不要亂動森林。但是他們還沒商量好要說什麼話,就聽到尖叫聲,女人匆匆逃回來。二十名騎士來到現場,正在驅趕她們。
原來貴族領地已得到通知,立即派這些騎士來保衛伐木工人。
管家騎馬打頭陣,後麵跟著好多長工。他們直接趕到開墾地,撲向他們最先碰到的女人,用馬鞭痛打她們。管家是魁偉的野牛型人物,率先騎馬向他們跑來,大叫說:
“啊,小偷,差勁的小偷!打他們!把他們綁起來,送去坐牢!”
老波瑞納大吼:“集合,在我身邊集合,鄉親們,和他們對抗!”他帶來的人嚇慌了,已經開始逃走,但是一聽他的聲音,立刻跑到他身旁,邊跑邊用他們的武器保護腦袋。
老波瑞納下令說:“用棍子打這些狗養的,鏈枷留著打馬!”他氣得要命,抓起手邊的一根木樁,衝上前用力打,而且打得很準。農民們像疾風吹動的樹林,跟在他後麵!密密衝鋒,草耙和鏈枷幾乎撞在一起,他們衝進貴族領地的仆人陣中,嘴裏發出可怕的吼叫,大膽攻擊,鏈枷哐啷響,宛如一把把的豆粒扔在木質地板上。
四周起了恐怖的騷亂,有人咒罵,有馬兒挨打長嘶,有人受傷呻吟,有沙啞的掙紮和廝殺聲!
貴族領地的人堅決抵抗,其咒罵和攻擊都像農民一樣凶猛,最後他們不得不亂紛紛撤退,馬兒在鏈枷的攻擊下,後腳站起來,痛得哀哀叫,載著騎士逃走了。管家看到這種情形,讓馬兒直立,闖進波瑞納的人陣中,直接衝向領導人。不過這是他最後的嚐試;二十個鏈枷對著他打來,二十個敵人立即掩護,二十隻手抓著他,把他拖下馬。他像連根鏟起的灌木,飛到半空中,落在他們跟前的雪地上,失去知覺。老波瑞納費了不少勁兒保護他,把他拖到安全的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