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真痛啊!我醒了一看,媽的,真有東西在咬我,可能是鬼跳蚤。好吧,你先去穿衣服吧,我馬上去找你。管家這個笨蛋,我得先去罵管家那個笨蛋兩句。”
等乞乞科夫洗漱完畢,走到餐廳的時候,餐桌上已擺上了茶具和一瓶羅姆酒。餐廳裏昨天午飯和晚飯的殘跡還在眼前,看來拖把根本沒有來過這裏。地板上麵都是麵包屑,台布上還可以看到煙灰。主人自己毫不在意地跟著走進了餐廳,睡衣裏麵什麼也沒穿,裸露著長滿胸毛的胸膛。他手裏拿著一個長管煙袋,嘴裏喝著茶。有的畫家非常不愛畫那些像理發館招牌上的頭發光亮而彎曲的紳士,也不愛畫頭發修剪得短短的紳士,那麼對他來說諾茲德廖夫就是最好的對象了。
“喂,你有什麼想法?”諾茲德廖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想玩幾把死農奴的牌嗎?”
“老兄,我已經對你說過了,我不想玩牌。買,我是可以買的。”
“賣我可不願意,這樣做可不夠朋友。我不想從那鬼東西上賺錢,玩牌就是另一回事了。玩一把也行吧!”
“不玩,我想我已經說過了。”
“那你換不換?”
“不想交換。”
“那我們就下盤棋吧;你要贏了死農奴就歸你。我這有不少等著刪去的死農奴哩。喂,波爾菲裏,拿棋來。”
“別白費事,我不下棋。”
“這可和玩牌不一樣。這不能靠運氣,也玩不了花樣,全憑本事。我還得先告訴你,我根本不會下,你還得讓我幾步呢。”
乞乞科夫心想:“跟他下棋也好!我棋下得還行,下棋也不容易耍賴。”
“好吧,一盤定輸贏。”乞乞科夫說。
“死農奴對一百盧布。”
“為什麼呢?五十盧布也就夠了。”
“不,五十盧布算得了什麼賭注?我看還是一百盧布,我再添一條中等的狗或者表鏈上的金圖章。”
“那好吧!”乞乞科夫說。
“你讓我幾步?”奇茲德廖夫問。
“這又為什麼呢?一步不能讓。”
“起碼要讓兩步。”
“這不行,我下得也不好。”
“我們知道你下得不好!”諾茲德廖夫走了一步棋,說。
“我好久沒碰過棋子了!”乞乞科夫也走了一個棋子,說。
“我們可知道你下得是怎麼個不好法!”諾茲德廖夫邊說邊走了一步棋,並且用衣袖把另一個棋子也帶了一步。
“我很久手裏沒摸!……哎,哎,老兄!你這是怎麼回事兒?你把它退回去!”乞乞科夫說。
“把什麼退回去?”
“那個棋子啊。”乞乞科夫說著,同時在自己的鼻子底下看到另一個棋子馬上就要從小卒變成皇後殺進王城裏了。至於這個棋子從哪兒來的,那大概隻有上帝知道了。“這樣可不行,”乞乞科夫從桌旁站起身,說,“這樣可沒法跟你玩啊。哪裏有這種走法:一塊兒走三個棋子!”
“怎麼會有三個棋子一塊兒走呢?這肯定是弄錯了。一定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我把它挪回去了,你看看。”
“那另外一個棋子呢?”
“哪一個?”
“這一個,快要成皇後的這一個!”
“這倒是怪了,我怎麼不記得啦!”
“不,老兄,我把所有的步數都算過,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是你剛把它拿過來的,它本來的位置應該在這裏!”
“什麼本來該在哪裏!”諾茲德廖夫紅著臉說,“你呀,老兄,我看出來了,你真能現編亂造啊!”
“不是的,老兄,你才能編造呢,不過不太成功罷了,誰都看出來了。”
“你把我看成什麼人啦?”諾茲德廖夫說,“難道我會在賭錢的時候搗鬼嗎?”
“我不把你看成什麼人,可是以後永遠也不跟你下棋了。”
“不,你不能讓我們接不下去,”諾茲德廖夫叫了起來,“這都已經開局了嘛!”
“我有權利拒絕下下去,因為你下得不老實,不像是一個體麵人。”
“不,你胡說八道,你不能這麼樣說話!”
“不是的,老兄,是你自己在胡說!”
“我沒有耍賴,你得下下去,你必須要下完這盤棋!”
“你不能強迫我這樣做。”乞乞科夫嚴肅地說著,走到棋盤跟前,把棋子都給攪亂了。諾茲德廖夫急了,貼到乞乞科夫身邊,讓乞乞科夫不得不後退了兩步。“我叫你接著玩下去!你把棋子攪亂了,這不算什麼,位置我全記得。我們把棋子照樣子擺回去。”
“不是的,老兄,事情結束了,我不會跟你下了。”
“那你是不想下棋了?”
“你自己明白,跟你沒法下棋。”
“不,你直接說,你到底想不想下?”諾茲德廖夫說著,湊得更近了。
“不想下!”乞乞科夫說著,把兩隻手抬到離臉近一些的地方以防萬一,因為形勢的確已經很激烈了。這個防備措施算是太和時宜了,因為諾茲德廖夫的確已經揮起手……我們的主人公那胖胖的可愛的臉蛋兒很可能有一半要蒙上洗不掉的恥辱了!幸虧那打擊被他的預防措施擋住了,乞乞科夫抓著諾茲德廖夫那兩隻四處尋釁的手,緊緊地握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