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這才知道,問題真的嚴重了。往時他殺人,即使有人告到朱元璋那裏,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可現在一個車夫,他居然要過問,而且還直接派人叫自己過去說明情況。他雖然下決心要把皇帝拉下馬,而且覺得現在朱元璋已經勢單力薄,隻要自己一發號令,就可以讓朱元璋真的又變成“淮右布衣”了。哪知,朱元璋一個口頭通知,就讓他覺得心頭栗然,什麼也不想就跟著這兩個黃門就上車出去了。
來到宮中,朱元璋坐在那裏,一副冷然的樣子。胡惟庸行過禮,朱元璋也不叫他平身,隻是嘴裏哼了一聲,算是知道他來了。
胡惟庸這時心虛異常,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向朱元璋說了。最後,他大倒苦水:“小兒向來聰明孝順,突然遭此橫禍,臣悲憤之極。臣查了一下,是車夫趕馬過快,導致小兒墜落而死。臣一時激憤,未經有司,便殺了車夫。請皇上體諒臣喪子之痛……”
胡惟庸在那裏說了大半天,額頭上的汗珠一顆比一顆大,而且他那雙撐著地麵的手臂也越發顫抖得厲害。但朱元璋卻一言不發,隻是用那雙老辣而又冰冷的眼睛盯著他,嘴巴閉得緊緊的。
胡惟庸已經多年沒有看到朱元璋這個臉色了。胡惟庸別的本事不高,但察言觀色的本領是很厲害的。當年,朱元璋在聽劉基說話時,是這個臉色;在聽李善長說話時,也是這個臉色;最後,這兩位老人都被迫離開了權力中心。不過,當劉基他們說完話後,朱元璋還是給他們說幾句好話,算是安撫,可現在他在朱元璋的眼神中,絲毫看不到安撫的跡象。
他暗自道:“難道我的下場會比劉基他們還慘?”想到這一層,他突然想到朱元璋絕對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更不會是一個念舊功的人。劉基、李善長幫他打天下,最後下場都那麼慘,比起他們來,自己既沒立過大功,連跟朱元璋的交情也沒有多少,他能寬大自己嗎?想到這一節,他的汗水已經把裏麵的薄衫濕透了。
他還想講一些話,可實在講不出了。朱元璋不講話,他也不出聲。大殿之上,空蕩蕩的,一片寂靜。朱元璋高高上坐,神色木然,一動不動,更像是一尊威嚴的雕塑。胡惟庸跪在地麵上,全身發顫,臉色發白。
胡惟庸覺得自己就快崩潰了,他盼朱元璋能說出什麼話來,讓這個大殿裏有個聲音,減輕一下自己內心的恐懼感——哪怕遠在帷帳後麵的小太監能搞出什麼聲響來也好;即使就是放個響屁,也勝於無。可是,太監沒有聲響,朱元璋也沒有作聲。朱元璋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觀察著這個曾經得意忘形的小醜。這個小醜在他的眼皮底下,足足表演了七年,把朝廷玩得雞飛狗跳,連他朱元璋也不放在眼裏了,現在老子就要讓你的表演結束了。
朱元璋心裏冷冷地道:“胡惟庸,按朕的本意,你哪能當這個丞相?你這麼囂張,朕早就該殺你了。可是朕卻讓你活到現在,把持朝政到現在,那是因為朕另有深意啊!算起來,你是為朕立了功的,這朕不會忘記,但朕必須殺死你。”
朱元璋站了起來,直接走到胡惟庸麵前,讓胡惟庸直接就跪在自己的腳前。他俯視著這個小人丞相,突然覺得有點悲哀:自己堂堂一個明君,卻重用了一個奸惡之臣。後人在評說時,又該如何?他想到這裏,不由大怒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胡惟庸聽到了這個咬牙切齒的聲音。
胡惟庸心下大駭,叫道:“皇上……”
朱元璋隻恨恨地道:“殺人償命,自古已然。”談完便邁開步,離開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