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烈沉吟道:“言辭倒也懇切,隻是官府行事向來言而無信,隻怕他設下圈套,明言修好,實則誘捕,不可不防。”
緋袍儒者笑了笑,神色卻是說不出的悲涼:“是誘捕又能如何?你我父子在海上拚搏了這些許年,甚至不惜舉旗領軍侵擾自己的國家,不就是為了讓朝堂上的那些人明白,海禁愈嚴,賊夥愈盛的道理嗎?且不論胡宗憲本意如何,他能一語道破為父的本意,理解為父不惜與國對抗的良苦用心,至少說明他已是看到倭亂的實質。”
“那義父打算怎麼做?”
緋袍儒者負手看向廳外深沉的夜空,眸光奪奪,意味深長:“他既有意修好,我們也不便拒人千裏之外,若是能借此開海通市,廢除苛法,也不枉我汪直禍國為寇一回!”
平戶的夜,靜謐而深沉。
明月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一直坐到東方泛白。
陽光初照,遠處港口的船隻又鮮活了起來,進進出出,一幅繁忙景象。
“咦——這不是海峰公子的馬嗎?怎麼在這裏?”
礁石後傳來人聲。
“難道是海峰公子在這附近?”
“這怎麼可能?今天徽王在王府設下公判堂,要海峰公子向龍造寺和鬆浦黨一個交待,海峰公子昨天就去了王府,眼下隻怕正跟徽王在一起,怎麼可能在這裏?是你看錯了吧!”
“你們說海峰公子怎麼這麼大膽,竟敢把龍造寺的大小姐給關了起來,這種事,隻怕是徽王也不敢做……”
“你知道什麼?是那藤原蘭姬吵著鬧著要給四助六郎報仇,幾次三番地追殺公子,公子不堪其擾,這才把她關了起來——公子沒殺她已是給龍造寺麵子了。”
“不過四助六郎怎麼會死在公子手上?”
“是那四助六郎也不知抽了什麼瘋,自不量力下戰書要與公子比武,聽說公子本來是對他手下留情的,隻是中途突然嘔血……”
“公子怎會突然嘔血?”
“聽公子船上的人說,是被四助六郎的奸細在食物中下了慢性毒藥,公子與四助六郎比武時正好誘發毒性,這才臨場嘔血……好在公子內功深厚,發現中毒後一邊逼毒,一邊和四助六郎交手,雖然被四助六郎砍了一刀,卻還是一劍割下了四助六郎的人頭……”
“四助六郎倒是該死,隻是由此惹上了龍造寺卻是個大麻煩……聽說龍造寺已經集結了三千黑甲騎兵到了北肥前邊境,威脅鬆浦藩主說若是不交出公子,就要領兵入境。鬆浦藩本來就隻有不到兩千的兵力,又有一半都還在深海回不來,加上不擅陸戰,隻怕是不得不向龍造寺低頭……”
“不是隻怕是,而是已經是——昨日薛柴門三不郎為什麼會突然帶兵圍了蘇杭樓?其實就是和龍造寺一起算計海峰公子,本想由龍造寺的人先暗算公子,得手後再由薛柴門三不郎以官家名義接應龍造寺的人,隻是他們沒想到公子早就派人暗中盯住了龍造寺,他們不僅暗算落空,藤原蘭姬還被公子捉了,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公子的確是計謀過人,隻是眼下龍造寺和鬆浦黨聯合起來對徽王施壓,也不知道徽王會怎麼處置此事……”
人聲漸去漸遠,被海風吹散再不可聞。陰冷的海風裏,明月卻是驚起了一身的冷汗。
——那個人……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曾棄而不顧,為求自保,他又是否會再次丟車保帥,將義子也送上絕路?
明月翻身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