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走到巷口的路燈下才分手,顧丹對阮菁說了聲恭喜,可是望著飛機頭的目光卻明顯地帶著怨怒的痕跡。
飛機頭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懦弱,他決定放棄嶽翎對顧丹來說,又何嚐不是一種背叛?
“你有沒有覺得顧丹今天說話怪怪的?”
顧丹一走,阮菁就忍不住問飛機頭。
“當她放個屁不就得了?”
阮菁立刻板起麵孔。
“我說你說話就不能斯文點,一天到晚這個屁那個屁的,有完沒完?”
“我就這樣兒,愛不愛隨你!”
飛機頭雙手往口袋裏一插,縮緊脖子掉頭就走,阮菁突然從背後撲了上去,牢牢攀住了他的臂膀。
“你幹什麼?”
“別動,我想聽聽你肚子裏嘰嘰咕咕講些什麼鬼話。”
“神經病!那是我的腸胃在忙著消化。”飛機頭有些不耐煩。
“噓…..”阮菁緊貼著他,好像真的聽到了什麼。
“它說,你的心並不像你說的那樣愛我。”
飛機頭感到胸口很熱,連手心也漸漸暖起來,他轉過身,把阮菁摟在懷裏抱了一會兒,然後捧起她的腦袋,擺正她的臉。
“你幹什麼?”
“別動,我有件事忘了做。”
“你又要……”
阮菁沒來得及把後麵的話說出來,就被飛機頭吻了個正著,那一刻,她真想哭。
這個時候,李學琛正在新屋的廚房裏洗碗。
嶽翎站在陽台上對他喊:“下雪了!下雪了!”
李學琛把餐具收拾幹淨,拿起沙發上的毛毯走出去。
嶽翎裹緊毯子,開心地把手伸進細雪裏,李學琛忽然發現,嶽翎大拇指的關節上不知什麼時候生出了一顆凍瘡。
“進去吧,會凍壞的。”
“沒關係,你陪我看一會兒,上海的冬天從來都不下雪,真沒勁。”
李學琛隻好把她的手拖回來使勁地搓。
這時,遠處有焰火升起來,10年的鍾聲敲響了。
“真漂亮!”嶽翎揚起頭,眸子亮晶晶地眺望漫天絢麗的圖案。
李學琛沒見她臉上有過那麼高興那麼富足的表情,不曉得應該如何去附和。
“喜歡這裏麼?”李學琛問她。
“喜歡。這裏有團聚、有朋友、有愛情、有焰火,還有……”
“你!”
她望著他,撒嬌似地樂,甜美得讓他心悸。
“李學琛,你還像小時侯一樣愛我麼?”
她的手離開了他的掌心,穿過他的腋窩,停留在肘部,慢慢地把臉靠上去。
“當然。”
“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們不得不分開的時候,你還會像現在這樣愛我麼?”
“我們不會分開的。”
“會的,將來,等你和顧丹結婚的時候,我們就要分開了。”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若是老了,運氣不好,我比你先走一步呢?”
“我老覺著,我是一個不會活太久的人。”
李學琛的手變涼了,徹骨的涼,好像突然結成一塊冰。
嶽翎下意識地握住他,緩緩地,緩緩地讓他暖和起來。
“如果真的這樣,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李學琛用一種深沉的,仿佛在她的骨髓上雕刻的聲音回答道。
“別這麼說。雖然我們血脈相通,可是我自幼輕若鴻毛,而你卻與眾不同,說不定命中注定就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到時候,隻要你還認得我,你的小孩還肯叫我一聲姑姑,我就心滿意足了。”
“想得也太遠了。”李學琛哭笑不得。
“不遠,不遠,你瞧,我不是一轉眼就長大了?時間是過得很快的,當我們還在說將來的時候,將來早就悄悄溜到邊上了。”
嶽翎的語音很平靜很安祥,可是,李學琛卻覺得好傷感,不是一般的傷感,而是生離死別似地難受。
他們彼此靠著,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煙花不再跳躍,這時,嶽翎說她冷了,獨自回屋去睡覺。
李學琛一個人站在陽台上仰望天幕,期待著還有焰火會突然再升起來,可是,奇跡沒有出現,雪越下越大,把整個上海城白皚皚地籠罩起來。
很快,李學琛也感到了寒冷,他把右手夾在左腋下,想體會一下嶽翎在他身上留下的餘溫,可是,那裏冰涼冰涼的,什麼溫度也沒有,李學琛的身體突然錐心刺骨地疼痛起來,一陣接一陣,叫人無法忍受。
他意識到有東西從他的眼角落下來,速度很快,一顆接一顆,連續不斷地從臉上熱乎乎地下滑,他被自己嚇到,卻束手無措完全阻止不了,於是,隻好孤獨地矗立在陽台上,默默地等待著它和疼痛一起,向塵世間、任何一處無人問津的角落緩慢地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