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正在為我衝速溶咖啡,聽到這話,杯子啪地落在地上,開水濺出來,把她的兩隻腳背當即就燙紅了。我們剛剛從床上起來,她光著腳,蓬鬆著頭發,樣子十分可憐。
我硬起心腸,既不說話,也不去理會她,看她怎麼做。我在想,要是她跟我大吵一場就好呢,那樣,我就可以沒有遺憾沒有愧疚地離開她了。
但是,她沒有這樣,而是走到我身邊,跪在我的膝前,淚流滿麵。
我的心在一點一點軟化,像一塊冰糖浸入開水中。事實上,我的鐵石心腸本來就是做出來的。我的手終於插進她蓬鬆的亂發,把她的頭抱在懷裏。
她嗚嗚哭泣,哭得十分悲傷。
"親愛的,我這是對你好,知道嗎?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是絕對不會說這話的。"我這樣勸慰她。
她隻是哭,不聽我的勸慰。
我的心亂成一團,連聲說:"你叫我怎麼辦呢?你叫我怎麼辦呢?......"譚A 弦終於說話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這話可能是說給自己聽的,可能我聽來,她純粹是在怪罪我了,意思是你既然要與我割斷,為什麼要同我上床呢?女人啊?真是不可捉摸,當時的情形,你不同她上床麼,她那繾繾纏纏的樣子,仿佛是在呼喚你,催促你。可是,你一旦同她上了床,麻煩事跟著就來了。 我知道自己惹了禍,無話可說。
"李新,你後悔了是嗎?你是覺得這樣做對不起你妻子麼?"
女人的心是敏感的,她一句話就可以把你的心思說穿。
我隻得默認了。
她又是一場好哭,直哭得昏天黑地。我那天所要做的事情一件也沒做成,全被這哭聲耽誤了。 但是我想,既然鬧到了這個地步,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就此了結。不管她怎樣哭,我都不去理她。 這明顯是出乎她的意料的。不是說女人最強的表現就是不斷地哭麼,這時候她不哭了,從地上站起來,自己去洗了臉--要平時,她非要我給她洗不可--理了理亂發,走過來溫情脈脈地和我坐在一起。由於沒了煩人的哭聲,我好受了些,但還是不想說話,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火燒身了。
"看你那一副懷有深仇大恨的樣子呢?"譚A弦說,她竟然笑了起來,兩隻眼睛像紅桃兒似的,淚光還殘存在上麵。但是,她笑得一點兒也不勉強,而是特別純真,在淚光的映照下,那笑就顯得格外的淒楚動人。
我不知自己是一副什麼模樣,大概的確很難看,聽她這一說,我把繃緊的臉放得和緩了些。 她倒在我的身上,臉貼住我的肩頭不停地摩挲。我硬撐著的鐵石心腸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抽出手來把她摟住了。我的手很輕,準確地說隻是放在了她的腰間。她摩挲的動作有了停留,肩頭有了一陣輕微的顫抖。我知道她是在等我把她摟得緊一些,但我沒有這樣做。她似乎也想通了,沒有過於強求,頭卻比剛才貼得更緊,並顫顫地說:"我的腳好痛喲......"我看了看她的腳背,紅紅的一片,比初燙時擴展了許多。我想我是應該找點兒藥來給她敷上的,便站起身來,到抽屜裏拿出一小瓶上好的白藥遞給她。
她不接,那意思是叫我給她敷。
我做出很不願意的樣子,打開瓶蓋,用指頭慢慢地給她敷了。
然後,我將碎在地上的杯子收拾幹淨,又拿拖布把地拖了,坐到沙發上去沉默著。
這一次與她隔得較遠,足有兩尺寬的距離。
尷尬了一會兒,譚A弦終於說:
"李新,我當真那麼討厭麼?"
聲音細如寒蟬,但聽得出她的心態是平穩的,這讓我高興,因為隻有在她這種心態之下,我們才可以討論問題。
於是,我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認認真真地對她說:"你一點兒也不討厭,相反,你是很可愛的,正因為你可愛,我才不願意傷害你。我們這種關係,是不能維持長久的,因為我已經結了婚,而且,越是維持得長久,對你傷害越深。所以,你要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不要以為我是在討厭你,甚至害你。"
你猜她說出什麼話來?她說:"我理解你的心思,你是害怕我破壞了你的家庭。"
我再一次無話可說。她的話來得很直,也大大地傷了我的自尊心。在她心目中,我不但是一個自私鬼,還是一個懦弱漢。但是,我的心卻很沉,很痛,因為譚A弦的話像錐子一樣戳到了我最重要的症結。
譚A弦並不對我的沉默生氣,相反,她以少有的大度對我說:"李新.我是真心愛你的。我們心心相印的曆史,也是好幾年了,要叫我一時割斷,真是舍不得。就讓我作你的情婦吧!這是我自願的,你沒有責任。我向你保證,我絕不破壞你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