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小王爺”青年,眉間一抖,嘴邊擠出一絲絲笑容,朝著兵士嗬嗬笑了幾聲:“陸叔叔,你不說,我父怎會知曉?你也不會忍心吧?父親他管教甚嚴,若是被他知道,恐怕,我又要幾天幾夜被關著,不許吃東西了。”話音漸漸低落了下去,小王爺神色間還透出幾分委屈與心有餘悸。可沒過多久,卻又變得滿臉嬉笑,“陸叔叔,想必平日裏你也在府中呆了挺久了,很少在城裏走動,平時估計也無聊慣了,要不你也來玩兩把開心開心?就當是小侄孝敬您的?”兵士眉宇深鎖,搖搖頭,同時又擺擺手:“得了,我陸雲也身為一軍將領,怎可沉迷於這賭坊市館之中?倒是你,明知道自己做錯了,還好不正經,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倒勸你見好就收,莫要把周身盤纏全都賠了進去!”小王爺一聽,心下大喜,自知這陸叔叔的脾性,既然這般說了,便不會告知父親,滿臉堆笑地又“撒嬌奉承”了幾句。隻是陸雲聽沒聽進去就難說了。“我倒看看我張翼張王爺今日的賭運如何?”小王爺一擊掌,極有興致地便要朝著那最近的一張賭桌走去,可誰知迎接他的,卻是一大片直直衝向賭坊外的人流。衝出來的人之間互相沒有任何的交流,卻都能不約而同地朝著一個方向整齊而有力的衝刺,在張翼的看來,這哪裏是賭坊中那些身殘體弱,沉迷賭術的賭客?這分明是訓練有素,默契自如的軍隊!鋪天蓋地的“威勢”直逼而來,竟讓他這個小王爺都有些壓抑的感受。撞來撞去,張翼被人群擠著後退,實在是不耐煩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從人流之中拉住一個人。那人不知緣故,本向前衝得太快,身形驟然一滯,差點便要向前徑直倒了下去,待發現是被人拉住了衣服,這才猛得一轉頭,還沒來得及罵爹,卻被張翼身後的陸雲狠狠一瞪眼,頓時一身火氣恍若被澆滅,可口氣中不免有些急切而無善意:“‘賤王’都來了,我們這些小賭小鬧還不得輸得個分文沒有?別拉著我!我得趕快走。”說完後,那人擺了擺身子,直接掙脫張翼拉住他的手,轉頭就隨著人頭攢動擠出門去。“‘劍王’?這莫非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莫非,他是一位劍術達至化境,同時賭術也大為精通的修仙者?”習慣性的,張翼用左手手指托了托自己的下巴,悄聲嘟囔了幾句,好似在琢磨著什麼。隨即又轉頭向著身後的陸雲詢問道:“陸叔叔,你可曾聽說過此人?”陸雲眉間一動,卻依舊保持著那副一本正經的麵孔,毫無半分神情可言:“小王爺常居府中,極少出外走動,可能不甚了解。我也是偶爾在為王爺辦差時路過客棧等地,才見旁人多有議論。”陸雲頓了頓,眯了眯眼睛。小王爺的性子他知道,恐怕在這件事情上,又想要湊個熱鬧了,“此人也算出名,整個蘇南城市井之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本名劉塵,因常年遊走流連於賭坊青樓之中,從不幹些正經事,臉皮極厚,同時談吐又有些……不知好歹,所以後來才有了‘賤王’這個稱呼。不過,此人在賭術一道上似乎是極為精通,聽聞從其開賭至今,尚無敗績。不過在我看來,怕是暗地裏有些手段,否則就算是技藝通天,也絕不可能有此建樹。若是說他有這等賭運,怕是連誰也都不會相信的。”陸雲話音落下,張翼卻如同發現了什麼極為了不得的事物,緊緊盯著陸雲,片刻都不答話。陸雲見他這般神態,頓覺不妥,還以為是自己身上有什麼問題,上上下下查看了許久,可依舊不知其故。就在此時,張翼卻似再也按耐不住,嘴中溢出朗聲一笑:“‘臉皮極厚’……哈哈,我萬萬未曾料及此等評價竟出自陸叔叔你之口……咳咳。”說完後不由得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大笑之間竟有些岔著了氣。這麼一說,倒是陸雲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偏偏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張家小王爺,他最沒法子對付的人。說來其實陸雲也算是看著張翼長大的,對張翼也自然有些溺愛和關切。若是隨便換做一個旁人這般調侃,怕是話還沒說完就隻能迎來一記臉抽。緩過氣來,輕嘖一聲,張翼尚有疑惑:“陸叔叔,他號稱‘賤王’不是因為他劍術卓群?”“額。”陸雲一愣,也被張翼這腦洞折服了,“你多想了。”“走著!我倒要瞧瞧,這劉塵,究竟是何等人物?有何等通天的手段?”一時間,張翼感覺自己多了分指點江山,胸囊天下的豪氣萬丈。隨後張翼又拉下幾人,根據他們的指點,張翼找到了劉塵所在的位置。隨即二話不說,在陸雲的陪同下,徑直穿越過重重人群,來到一個較為偏僻的賭桌之前。由於劉塵的到來,桌邊的賭客也並非很多,隻剩下兩三個死腦筋不服輸的,和幾個在一旁看熱鬧談笑的幾人。張翼一到桌邊,一手向下狠狠一拍賭桌,極有威勢地威懾住了眾人,朝著劉塵擺擺頭,裝出一副凶狠和吊兒郎當的模樣,似是想把麵前這看起來文縐縐的人給嚇住:“你就是‘賤王’?”眾人一愣,隨即都竊竊直笑,暗想著哪個不長眼的又來自討沒趣了。還在劉塵麵前直呼其‘江湖稱號’,想來也是個沒什麼城府的愣頭青。劉塵倒是沒表現出太大的驚訝,‘賤王’之名在市井之中時常被提及,自己在蘇南城內也算是個名人,至於被取綽號,劉塵倒是一點都不介意,不過是賭桌上輸久了的人物們‘慷慨激憤’的幾句戲言罷了,他倒還沒那麼小氣,隨便被這麼說說就生氣。但他也沒自稱‘賤王’的氣度。劉塵也不理來人,繼續在賭桌上轟殺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張翼一見這人居然敢不理自己,想想自己也是個小王爺,何曾有人敢不正眼看待自己?從小到大,旁人哪個不是哄著,討好著,送這個送那個。一時間心中不甚光火,正在這氣頭上,直接跑到與劉塵對戰的那人身邊,從袖中掏出一小塊金石,就朝著人眼前一晃。顯然那人也算聰明,知曉其意,二話不說便搶下張翼手中的金石,轉身便走,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賭場。劉塵也不在乎,而是徑直讚歎了一句“大人好手段”,便又開局,與張翼廝殺起來。一旁的看客都在注意著賭局風雲,自然無人在意,張翼也急著慌著想把劉塵給趕下桌去,暗想著這次和幾個小奴役學了幾招賭術,非要試試,讓這“賤王”瞧瞧自己的雷霆手段!隻有陸雲雙眼一亮,朝向劉塵的眼神之中多了些怪異。細細想來,總覺詭異,劉塵方才稱呼張翼為“大人”,莫不是瞧出了些什麼?發現了張翼的身份?可他又是如何得知?莫非僅僅是從張翼的舉止談吐與衣著便瞧出了些蛛絲馬跡?一時間,陸雲覺得這劉塵絕不簡單,這般洞察力,恐怕自己都要自歎不如,若是他這一聲“大人”是真有此意,此人已引起了陸雲的忌憚之心。雖不知他對自己等人是否會有所妨礙,但有所防備總是好的。劉塵的心中一咯噔,在陸雲與張翼二人來到桌前之時,不知怎的,自己便覺得心跳加速,周身氣血仿佛無時無刻不再急劇地膨脹!心中泛起的那陣陣不安更增添了劉塵的驚異。隻是多年在這市井之中混跡,生活隻靠自己一人,無人依靠的他也比常人更擅長於偽裝,表麵上平穩如同堅固的冰麵,無任何一人發現異樣。劉塵平穩住本心,從頭到尾盡量保持冷靜。果然,沒過多久,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張翼當初的氣勢與豪情此時早已消弭無蹤。張翼牙關緊咬,雙拳緊緊握住,對著那木製的本就不怎麼穩固的賭桌狠狠一砸,硬是將它弄得顛來倒去。“我不服!咱們再來一局!”來自靈魂深處的嘶吼帶著不盡的不甘與悔恨,逗得一旁圍觀的賭客哈哈大笑。“不可,不可!”劉塵不著邊際地擦了擦麵頰上殘留的冷汗,露出一張溫暖的微笑,“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人尚且留一線。大人家恐怕的確不缺錢,可這錢,在下若是取多了,自己也怕吃不下去啊!大人有大量,你便放過我吧!”說完這話後,劉塵雙手合楫,高舉過頭,筆直緩慢地長長一拜,直將腰彎得很深。張翼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陸雲驚詫更甚,急忙快步走上前,不解的同時,心中暗暗又生出幾分懷疑。“這位……劉……”陸雲脫口而出便欲詢問,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稱呼劉塵。首次相見,若是稱呼“先生”怕是也有失妥當。說是有失妥當,實際上,也是怕跌了自己的身份。“這位將軍,劉塵拜過了!”劉塵又是朝著陸雲躬身一拜,“將軍稱呼我劉塵便好。”“好,那我也不多客套,你是如何看出……”又是話音一滯,陸雲這才見周圍看熱鬧的人也不在少數,人多眼雜,在這裏與他糾纏,也絕非是明智之舉。正在他進退不知時,劉塵卻徑直插口道:“衣冠玉墜,談吐殺伐。”周圍的人見他突然講出這麼一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他是何意,可身處其中的陸雲卻明白得很。心下暗道劉塵絕不簡單。可僅僅如此,便能確定,莫非太過草率了?可劉塵卻仿若又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也是在賭。”“你很有把握?”“不。我隻知道,我是賭客。”劉塵一晃腦袋,輕聲一笑,深邃的瞳孔中似有暗暗的光跡,波瀾湧動,“一個從未輸過的賭客。”一時間,那巍峨的意誌降臨其身,仿佛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壓在眾人的心間。“我,與天地相鬥,與命運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