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十四,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已經連續陰了兩日,更是讓人感到悶熱難忍。
宣王府裏。
蘇瑤呆呆地坐在床前,手裏緊緊攥著一隻布老虎。她近來頻頻遭受打擊——西北戰事突起,她嫡出的兄長蘇琰月前為國殉身戰死沙場,前日,才兩歲的兒子又夭折了。
因為這一連串的打擊,蘇瑤往日裏明美嬌豔的麵容顯得格外憔悴,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滿是血絲。
“王妃,用些酸梅湯吧?”貼身丫頭綠柳端著一隻精致的黃底兒琺琅彩五色牡丹紋蓋碗進來,“廚房裏才熬得的,我略微用冰水灞了一下,並不是很涼。”
蘇瑤搖了搖頭,眼中又落下淚來。
綠柳勸道:“您這樣,大舅爺和小公子走的也不安心啊。”
想到出征前意氣風發的哥哥,還有前些天還在自己懷裏軟聲叫著母親的孩子,蘇瑤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綠柳由著她哭了一會兒,才又勸了一句:“您就是不為了自己,也得為了腹中的孩子想想啊。”
聽到這話,蘇瑤呆滯的眼中泛出一絲兒生氣。手撫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掙紮著坐直了身子,哽咽道:“你說的是,我已經苦了一個孩兒,不能再苦這個……”
太醫說過,她的長子身體虛弱,乃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為此,蘇瑤一直覺得愧對孩子,沒能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
“這樣想就對了。”綠柳輕輕攪動著酸梅湯,手邊傳來一陣陣清涼的感覺,桂花的甜香便細細地散發了出來。她小心地舀起酸梅湯,一勺一勺喂給蘇瑤,“人死不能複生,大舅爺和小公子在天之靈,也必然是希望您能夠堅強些。”
小半盞酸梅湯喝下去,蘇瑤覺得似乎味道比平時的甜膩了些,便示意不要了。綠柳看見,勸道:“王妃不再多喝些麼?怪熱的呢。”
蘇瑤搖了搖頭,眉頭微微蹙起。她的腹中感到一陣陣發緊。
綠柳也不再勸,將碗收了,出去吩咐一個小丫頭送回廚房。回轉身來,便瞧見蘇瑤已經躺在了錦塌上,神色之間有些疲憊。
綠柳過去勸道:“太醫說,多走動走動,生的時候才容易些。這會兒也快到了晚上,我扶著您出去遛遛?”
說著看了看外邊兒,“不如到花園裏的汀香水榭去?那裏四麵都是水,總會涼快些。”
“不了,我這兩日總是覺得腹中有些不適,肚皮緊得慌。”蘇瑤閉了閉酸澀的眼睛,“明兒起早叫太醫過來一趟吧。”
綠柳答應了,垂下去的眼簾遮住了目中閃過的一絲異色,隨即又恢複了常態。看看外邊,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彤雲越發凝重,空氣之中彌漫著一股子濕重的水氣。雖然快要黑了,這悶熱的感覺卻更加強烈。
“翠竹這丫頭說是去園子裏摘荷花,怎麼還沒回來?王妃,我去找找她。”
蘇瑤點點頭。翠竹和綠柳都是自己的陪嫁丫頭,從娘家的時候就在身邊了。這兩個丫頭,一個活潑一個細心,都很得自己的心意。原本想著她們年紀都大了,都該找個好歸宿,也算是不枉跟了自己一場。不成想近來禍事一個又一個,讓自己也暫時沒了這份心思。
屋子裏光線漸暗,蘇瑤這些天都沒有休息好,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漸漸便有些要睡著了。
“咣當”一聲,門被撞開了,翠竹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滿臉的驚慌。
“怎麼了?”蘇瑤撫著跳得極快的心口,皺眉問道。翠竹雖然不如綠柳沉穩,卻也不是這般毛躁的性子。今天,是怎麼了?難道又出了什麼事情?
連續的打擊已經讓蘇瑤的神經變得極為敏感,她猛然坐起,“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情?”
翠竹呆呆地看著她,猛地一下子撲到床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王妃,我,我剛才在園子裏,看見王爺和二小姐……”
她口中的二小姐,乃是蘇瑤同父異母的妹妹蘇瑩。前幾日宣王容瑞瀾見她難泯喪兄之痛,特意派人將蘇瑩接過來,陪伴勸慰妻子的。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蘇瑤心裏忽然升起一股恐慌。
“王妃,我,我聽見他們說話……二小姐好像勸王爺,說什麼不要理會外邊那些人的彈劾,大爺自己戰死的,跟王爺沒有任何關係……”
蘇瑤驀然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外邊傳言,哥哥的死和王爺有關?
翠竹不敢再瞞著,哭道:“這幾天府裏也有人議論,說是有禦史上折子彈劾王爺在戰場上不聽勸告貪功冒進,以至於害死了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