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顏樹下已經鋪滿了厚厚的一層如血般殷紅的落顏殘瓣,而空中仍舊飛舞著殷紅的殘瓣,斷斷續續,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歇。
常缺站在樹下已經很久了,一動不動,仿佛是一座潔白的石雕。
她在等一個姍姍來遲的人。
潔白的衣裙在空中飛舞,和著風和殷紅的殘瓣交織在一起。常缺記得沐炎曾經說過,最喜見她穿上白衣,仿佛是人間最純潔的所在。但也許今天是她最後一次穿上白衣了吧,以後她都不會再穿,也沒有機會再穿了。
落顏落滿了常缺的肩頭。常缺輕輕的一抖肩,遂又紛紛落下。常缺隨手接住一瓣,放在手心細細觀看。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仔細用心的看它了,卻是最後一次了吧。今天,也是她最後一次來這顆落顏樹下了吧。
風風靜靜的從耳邊劃過,像是戀人間輕輕地呢喃。
隻是,卿辰為何遲遲不來,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個人現在躺在床上,時日無多。沐炎一定很是著急吧。
常缺一直想不通自己現在為什麼一點也不恨沐炎,但看見落顏殘瓣後,她忽然想明白,所謂不再恨,隻是恨得不能再恨了吧。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卿辰終於還是如約來了。
常缺慢慢的轉過身,隻見卿辰一步一步的踏花而來。麵對此情此景,常缺不由得想起當年沐炎也是如此踏花而來,溫潤如玉。
“你終於還是來了。”常缺說道,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疲倦,她終歸已經是太累了。
“是。”卿辰淡淡的回答到,一如當初初見時那麼陌生。銀白的麵具遮住他的左臉,散發著冷光。
“我想救她。”常缺看向遠處,她仿佛看見了落顏盡頭沐炎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卿辰,你會答應的。”常缺說罷,從懷中拿出一張羊皮卷,“這是你找了很久的前朝藏寶圖,我現在把它送給你,隻希望你能夠幫我完成最後一個心願。”常缺將藏寶圖放在卿辰手中,緊緊地看著地卿辰眼睛說道:“卿辰,答應我。”
卿辰閉著眼睛接過常缺手中的藏寶圖,緊緊地將它捏在手中。這是他尋找了大半輩子地東西,而如今,是常缺將它拿給自己,作為他為她完成最後一個心願的條件。
殷紅的落顏劃過傾晨地眸子。良久,卿辰終於說道:“好。”一個字,也許就是一輩子的承諾,一輩子的煎熬吧。
“卿辰,我死以後,請將我火化,再尋一個有風日子把我的骨灰撒出去。離開家太久,我是真的想回去了。”在曦國有一個很古老的傳說,隻要將流浪者地屍身火化,再把骨灰撒出去,那些骨灰就會順著風找到回家的路,那人的靈魂也就可以安息了。
殷紅的落顏花瓣緩緩的從常缺身旁滑下,像是最美的一副圖畫,隻是卿辰覺得這耀眼的紅與白似乎把他的眼睛都刺痛了。“好。”半晌,卿辰答道。
聽見了卿辰的回答,常缺現在便是真的了無牽掛了。
“常缺,為什麼?”卿辰捏緊手中的落顏殘瓣,雖然心中的早已知道答案,但還是仍不住問她。今生,也就隻有這一次相問了吧。
“你看,落顏花的花瓣總是殘缺的,就像人的一生一樣。既然注定殘缺,何不讓它在最後圓滿一次。卿辰,你知道的,我一直想要一個家。”常缺倚在落顏樹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卿辰,緩緩的伸出手,想要撫上常缺蒼白的臉。常缺終究還是放不下他。
“卿辰,再吹一曲《忘相思》給我聽聽吧。”
一瓣落顏落在卿辰伸出的手上,卿辰徐徐收回手說道:“好。”《忘相思》婉轉哀愁的曲調在鋪滿落顏的大地上回旋,一滴碩大的淚從卿辰的眼中落在白玉蕭上。他算無遺策,終究還是算錯了。
常缺聽著聽著便笑了,這一次,她是真的要忘了。忘了她曾殺人無數的日子,忘了她和沐炎在一起的日子,忘了她在**爭鬥的那些日子……忘了這所有的一切。她累了,她要回家了。
“卿辰,動手吧。”常缺在落顏樹下笑著說道,笑容如暖陽融化了冰山般溫暖。
白玉蕭上的淚落到了一瓣殘缺花上,沉沉的落下,是那麼的戀戀不舍。
卿辰一掌打向常缺的左胸,硬生生的逼出了常缺胸內的丹霞珠。丹霞珠離開常缺的胸口後,常缺也就再也站立不住,倒了下去。失去了丹霞珠,也就失去了生命。卿辰一手接住丹霞珠,一手急忙的抱著常缺倒下去的身體。
常缺慢慢的睜開眼,看向落顏樹,殷紅的落顏花瓣一片又一片的落下,真的好美。視線漸漸的模糊,突然一道光亮閃現,常缺仿佛看見連弗出現在她的麵前。
“連弗!”她趕緊抓住連弗的雙手,這一次她再也不要錯過了。
落顏紛紛揚揚的落下,像是一場哭泣的血雨。
這一年,常缺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