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玫瑰鎮下雨下到第四十九天的早上,王痞子突然看到大雨在熊熊地燃燒。
那天早上,王痞子起得比任何一天都早。他站在天井裏觀看早已厭倦的大雨,回想流經鎮子不見上漲的密西河,他使勁晃動腦袋,努力讓頭腦清醒,但他想不出鎮子連續下雨和密西河水不上漲的理由。然後他就生火做豆腐去了。火柴放在柴禾的上方,它們待著的地方十分幹爽。王痞子劃了一根,燃了,又滅了。再劃一根,火苗還沒觸到柴禾,又滅了。劃燃第三根時,王痞子雙手做成燈籠狀把火苗罩住。但是他手中的火柴卻怎麼也點不燃柴禾。王痞子說,真邪了門了。他的身子開始發抖,汗水漸漸濕透衣背。熱氣從他數十日不見太陽的身上發出,帶著一種特別的氣味,在他身邊盤旋一圈後四下散開,它們如鋒利的鐮刀將天井裏的雨水攔腰斬斷,雨水一捆捆地倒伏於地。雨在這時就激越地燃燒了起來。王痞子晃了晃腦袋,他被嚇愣了,隨之丟棄手中的火柴和柴禾,大叫雨著火了,雨著火了!這時還是清晨,連綿的雨天早已養成了鎮上人的懶惰。全鎮除了王痞子,沒有一個人起這麼早。王痞子驚魂的叫喊轉眼就淹沒在別人的夢裏。
王痞子奪門而出,他沒有回望,他知道回望也沒用。王痞子站在雨中呼喊,臨街的窗欞在他的呼喊中咚咚作響。王痞子孤立無援,他的呼喊最後消失在清晨的街頭。
一個女人從前方走來,她撐著油紙傘,不緊不慢地行走。王痞子認得那女子是楊花樓裏的妓女,他想她一定剛從哪個男人的懷裏掙脫出來。王痞子伸出雙手,說你站住。女子站在離王痞子不遠處,說天已經大亮,你需要解決什麼問題等會兒到楊花樓去吧。王痞子說,雨著火了。女子說,你在說什麼?我們楊花樓沒有這個詞。王痞子說,雨著火了。王痞子伸出右臂斜抱女子。女子說,放開我,我答應你了。
雨著火了,王痞子說。
女子說我知道了,來吧,你的床在哪裏?
天井裏的雨與街上的沒什麼兩樣,在這裏你看不出異樣的東西。王痞子又說,雨著火了,可是你卻看不見。女子動作緩慢地脫掉衣服,她潔白的身子如一麵鏡子。王痞子說,快穿上,著火的雨會把你的身子燒掉。女子哼哼兩聲,彎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她說我明白了,你並不想睡我,你隻是在戲弄我。女子撐開油紙傘從他身邊走過,她的眼睛盯著他,期望他認真想一想。女子一步一個腳印,王痞子目光隨她的步子移動,他的腦子裏還停留著她褪去衣褲的畫麵。她潔白的身子一點也沒有激起他的欲望。
街上出現了兩三個人,他們罵著天氣,見到女子走出王痞子家門時就不罵了。女子的油紙傘塗著紅油漆,在雨中的大街上十分耀眼。他們說,一個女人從王痞子家走出來了,她紅著臉,那是個妓女,她怎麼會臉紅?他們停下腳步,細細打量女子。女子收起油紙傘,在雨中奔跑。她穿著花布衣裳,雨在她一路的奔跑中淋濕了全身。衣裳緊貼於她的肌肉,一對大大的奶子上下彈動,屁股也有滋有味地顛著。
他們以躲雨為名進入王痞子家。王痞子還站在原地,他對擁進來的人說,雨著火了。他們說,雨連綿下了四十九天的確該著火了。二妞離家數天,你也該著火了。
雨並沒有因為在王痞子眼中燃燒而停下來,它繼續下著。周邊農田受了澇災,鎮裏的副食品和蔬菜供應十分緊張,商人們的生意也十分難做。現在王痞子的豆腐坊生意空前地好,人們時常排著隊購買唯一的素食。人們對天無能為力,他們不再罵天罵雨,都轉向罵王痞子了。王痞子的生意好到了極限,他希望雨停下來,太陽重新回到天上。數日之後豆腐坊來了個化緣的和尚,王痞子好生招待和尚吃喝,想學些道法。和尚說我滿腹道法,但隻能教你一樣。王痞子說,別的不學我就學止雨吧。和尚答應下來。和尚離開後,太陽突然出現在天空,但同時也迎來一個購買豆腐的高峰。久雨突晴,所有人都來不及準備餐桌上的素菜,所以他們還必須不約而同地來到二妞豆腐坊亮相。王痞子說,別擠別擠,天不是晴了嗎?天再下雨我能叫它停下了。他們說,你會道法?那你施道法試試!
太陽特別大,但這是正常的,因為正值夏季。接下來天一晴就是兩個月,偶爾下雨也隻在半夜裏草草完成。王痞子從和尚那裏學來的道法終於沒有機會在大家麵前展示,止雨道法靈不靈,一直沒得到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