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條河流,不知從哪裏發源,蔓延著,彎曲著,一刻不停的奔流著。它越過山川,從滿是冰雪的高峰流下來,那麼高,路上堅固的石頭和凍土被衝開一道深深的溝壑。它就像匹瘋馬,不顧一切的狂奔,它又像一個情種,不顧一切的追尋。他站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看著不遠處她熟悉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著,越來越濕潤的泥土被踩出腳印,用力的,好像是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她就這樣走近河岸,顫抖著去接觸河水。他忽然有些疼,心裏像是塞進什麼異物,脹脹的,感覺它變成母親的子.宮,有什麼東西要破繭而出,帶著鮮血和冷漠,還有一絲憂鬱和慌張。他想大喊,在晴朗的天空下,對著逐漸遠離的背影大喊她的姓名。“顧清,回來,你快回來,我求求你了,顧清!”他大喊,哭著像是飽受生活磨難的男人,麵對現實釋放感情,“對不起,我就是傻,我他媽的就是傻……”他哭著狂奔,身體裏迸發出力量,可是他怎麼追也追不到,隻能親眼看著泛著白沫的河水淹沒她的頭頂,如同虔誠而又神聖的活葬。忽然間他感到乏力了,心冷了,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看著她從自己的世界消失。就在她和自己永別的時候,他如同高僧一樣看開了許多。沙地上混著泥土,浸水之後就像沼澤一樣,可以把一個人吞噬到渣也不剩。從腳踝到頭頂,一點點沒過。在地底的黑暗中,他仿佛感到自己又回到三個月前,他們在黑暗中接吻,舌頭纏繞,互相表達著愛意,最後她重重咬在他的下唇上,血液進到兩人嘴裏,腥鹹的像是鐵鏽。二人手臂摟著對方,想要把對方融化,自此以後再不分離。誰也不敢去想未來,未來比黑暗還要黑暗,沒有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看到他們的將來,或許是沒有將來吧。四周的泥沙終於把他圍死,他終於可以完結這一生,她不在了,自己可以安心的閉上眼睛。南柯一夢,既然難以自清就終己一生吧。
2013年2月,中國北方還是冬天,氣候幹燥,大雪在最後的冬天拚命的下,積了厚厚的一層,所有的公路癱瘓,人們隻能困在原地,等待積雪融化。
周喻楠的家在幾百公裏之外,坐火車回家可以看到很多村莊,錯落的小房子冒出炊煙,屋頂上的積雪隻有煙囪周圍一圈融化掉,露出孤零零的磚石和泥土。高高低低的樹上有去年沒有落光的葉子,在白色的天光下顯得枯黃而乏力,順著土路逐漸與鐵路接軌。
他是一個獨特的人,或者可以說是一個悲傷的人,他的心上有同樣被積雪覆蓋的創傷,在被人看不到的地方隱隱作痛。但是他的偽裝換來的代價是更加的痛苦,無數個午夜都在翻身和吸煙中度過。即使積雪可以讓肉腐爛的慢一點,可是擱置已久,再新鮮的肉也會變成一團廢物。
他在吉林,大雪讓學校推遲了放假,一周又一周,天空像是一塊破布,一直是濃鬱肮髒的灰色,學校動員學生參與鏟雪,把積雪堆到樹坑裏,幾乎要埋了樹幹的一半。他站在走廊的盡頭,最荒涼和陰暗的角落,對著窗口抽煙,藍色的煙霧混著尼古丁吸入到他的肺裏,讓他感到自己還活著,自己還能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