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
“你是江南來的,也許還不知道,大旱了一個月,這收成算是完了。這澄城知縣張鬥耀還催逼賦稅,這山高皇帝遠的,熹宗皇帝也管不著。王二是條漢子,親手殺了這狗日的知縣,大夥兒都服他,後來三大王也是帶著我們幾百號人在這附近殺富濟貧……。”厲三似乎很欣賞這王二,說起來便是沒完。
“大明熹宗皇帝,天啟七年……,”年輕人喃喃自語著,說話間帶著一股顫音,很輕,也隻有他身旁的大牛能夠聽清了。
“沒錯,怎麼了?”大牛有些驚異,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年輕人露出驚慌的樣子。
“沒,沒什麼。”年輕人笑得很勉強,五官似乎都有些挪位。
厲三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一直冷冷地斜靠在大石塊上閉著眼睛的少年突然冷聲道:“三爺,弟兄們都困了!”
“睡覺,馬上就睡覺,”厲三訕笑著望了望篝火對麵守夜的人,這是他們幹這一行的規矩,這荒山野嶺的,沒個人守夜,那是睡不踏實的。隻是這漫漫長夜,總有個困頓的時候,而且白天還要幹活。於是稍微有些經驗的獵戶,都是三五成群。人多了又不行,這山上的獵物有限,眼下大旱了近一個月,朝廷一個鏰兒都沒有拿出來,與自己直接關聯的縣府衙門卻是巧取豪奪,橫征暴斂。越來越多的饑民開始挖草根、吃樹皮,這山上的活物也是被空前壯大的饑民大軍大肆搜刮,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年輕人閉上了眼睛,仍舊是抱著膝蓋,靜靜地坐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東麵出現了一絲魚肚白,一道,兩道……千萬道光線,衝破了無盡的黑夜,照亮了東邊天際。
“起來了,都起來,要上路了!”厲三嘹亮的呼喝聲響起,下半夜是他和年輕人負責守夜的。
這支獵戶隊伍加上年輕人總共是六個人,本來是準備了兩匹馬駝獵物的,不成想這獵物不多,這一匹馬便是掛滿當了,年輕人也是自己騎了那匹看起來最是瘦弱的馬駒。
晨曦幹涸的山道間,陽頭緩緩地爬著高大的山坡,寒意料峭,連那鳥叫聲,都聽不到了。
小隊伍一路上沒碰著什麼人,除了年輕人,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以排解這枯燥的歸程。
“喲嘿,前頭就是寨子了,歇個腳再走!”大牛嘹亮的喝聲響起,高聳入雲的響馬山也隨之出現在馬隊的前頭。
荒寂的響馬山,霧靄繚繞著山腰,似一襲青紗般為荒山平添了幾許神秘,透過稀薄的白霧,那山腰之上零散的幾株大樹便落在了眼間。
馬隊順著山道,蜿蜒著向前行進,獵戶們放開了嗓子,嘹亮的歌聲順著晨曦的寒風散了開來。
哎!薅草莫薅吊頸草,
一顆露水扯活了。
薅草要薅米篩花,
十人見了九人誇。
哎!說要來就趕快來,
莫在後頭緊到捱。
老的捱起黃腫病,
少的捱起“擺子”來
……………
年輕人淡笑著聽著,馬隊已經穿過了半山腰,進入了晨霧繚繞的深林,隱約之間,前頭出現了一座殘破的山寨。
“到嘞,收拾收拾家夥,歇歇腳就走,”厲三跳下馬背,吆喝了聲,帶著兩個人走到一處大樹底下,三人揮著鋤頭,挖了近五米深,底下出現了一個大木箱。
三人合力把箱子抬了起來,手上的青筋暴起,箱子很沉,也不知裝了什麼東西。
“這東西,一個月沒用了,也不知還好不好使,”厲三裝好了箱子,便是坐到了年輕人的對麵,也是斜靠著老樹,他對這神秘的年輕人很感興趣。
“是不是這個,”年輕人笑著摸了摸腰間的黑刀。
“差不多,不過像你這樣明目張膽掛著刀的人,還真沒怎麼見過,不怕官府麼?”厲三對年輕人腰間黑刀感到疑惑,縣裏最近可是嚴打民間私藏兵器的,這年輕人居然還敢佩戴,“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呢?”見年輕人仍舊是微笑著,哪裏會懼怕什麼官府,厲三不由多了一句。
“葉楓。”
陽頭爬過了遠處那道山坡,透過層層枝葉鑽了進來,前頭不時的有幾隻停駐樹間的鳥兒慌亂著拍打著翅膀飛走,似乎有什麼駭人的事物一般,深林間的靜寂便是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