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你情人,不好說出,故以妹為名麼?”天成道:“非也。”又不說出。小姐釘緊要他說個明白。於是才道:“我娶他在家,已一年有餘。夫妻困苦,再無怨言。因鳳兄有書見招,我已絕望。他道,我與你貧苦已極,朝夕薪水不敷。不如我且出家,你去成了這頭親事。有便人寄些東西與我。可不兩全?我斷然不允,他便尋起自盡來。我沒奈何,隻得強他到此,安頓則處,還好親自照管。不意令尊翁有此美意,允同進來,故假作妹子。連鳳兄也不知其細。”小姐道:“這個自然不知,若知,如何肯對我爹爹說親。如此看起來,這位女娘人間少有。你不早說,倒等他受此一向寂寞。隻是我爹爹知道,怎處?”天成道:“萬望小姐且瞞著嶽父,待後再覷機會。若得周旋,有個敢忘小姐恩義的麼?”小姐道:“說那裏話?我與你夫妻之間,丈夫娶妾,二三個也不為多,況止一人,如此賢淑。我豈忌他,我房中止有春蕪知道,分付他不許說出。”遂拉了天成手道:“我與你同去見他。今後不可沒廉恥,又做這狗竊鼠偷的事。”
同進愛姑的房。小姐道:“姑娘。”複道:“啐!如今是姐姐了,又叫姑娘。你不必瞞我,前後的事,我都知道了。世上要如你這樣女人也少,你既要成全丈夫,難道我倒破敗丈夫。你長我一歲,我與你趁此明月,拜為姐妹。”小姐道:“明月在上,霍氏若生妒忌心,使姐姐不能與丈夫同處,不得久生於世。”愛姑亦道:“明月,午氏若辜小姐之恩,使丈夫不得與小姐偕老,亦不得久長於世。”盟畢,小姐遂拽愛姑與天成同睡,道:“你也熬得夠了。”愛姑反麵紅一塊,白一塊,不肯去睡。小姐道:“如今倒做作起來。”與春蕪同推二人上床,天成連小姐也扯在身邊。三人解衣共寢,從此朝歡暮樂,內外不知。
卻說那午慕泉,眼巴巴望女兒兩年,不見歸家。便置些貨物,發到江西貨賣。打聽女兒女婿消息,逕到理刑廳衙門前,盡道如此這般,謀相公已贅入霍廉使衙中了。午慕泉便將始末告訴了一遍,如今不知這畜生將我女兒放在何處。眾人都說:“原係無妻,我老爺才肯做媒。若有妻的,霍小姐肯與人做妾麼?”午慕泉含了眼淚,又到霍廉使處訪問一番,女兒竟無下落。心中痛苦,謀天成不得見麵。不如寫一稟帖送進,便有分曉。
奠:
具稟人午衝,稟為殺妻別娶事。切衝係福建福州府福清
縣人,生女午氏愛姑,憑媒配與同裏獸婿謀天成為妻。做親
一載,陡以抽豐為名,攜女同往江西。孰料不思結發恩重,
謀陷屍骨無存。訊問來曆,始知已贅府中。蒙蔽隱情,那曉棄
妻地下。情極事急,控訴無門。巨惡昭張,難逃往網。懇恩追
究女屍,生死啣結。上稟。
門上傳將進去。霍廉使一見,暴跳如雷,忙呼小姐問其來曆。小姐道:“謀郎君子之人,料得不肯害妻別娶,其內必竟還有隱情。待孩兒問其詳細,再報爹知。”廉使以稟帖付小姐道:“既是有了妻子,我的女兒肯與人做妾麼?氣死人也。可恨那鳳理刑,也來哄我。便宜他欽取去了,不然我怎肯放他。這畜生我與他警不見麵,連他的妹子也趕出去。”小姐再三勸解,廉使之怒不息。
卻說天成知此一節事端,忙著大門上人,請了午慕泉到後門進廳,同愛姑見了父親。道及小姐賢慧,已拜為姐妹相處。午慕泉跌腳道:“我那裏知此。”謀天成道:“我也無顏在此。同午爹尋一下處讀書。你姐妹好生過日。”於是出門尋一關王閣上藏修。小姐朝夕著人送茶送飯,極其豐盛精潔。遲一二天,天成即私回家,夫妻一會,止瞞著丈人。如此半年,夫妻姐妹愈相綢繆。
一日霆廉使忽染一病不起,天成私自回家延醫調治,天數該終,再救不好,病在危篤田地。廉使叫小姐請天成來說話,翁婿才相見,廉使對天成說:“你雖做事乖張,倫理情義上還未缺欠。我今病危,與你永別。你可好看成我女兒,些許家業,歸你掌管。”把帳目文書都抬過來,交付天成。天成拜倒於地,哭不出聲。不一會而廉使已長逝矣,舉家號哭震天。天成乃小殮大殮,開喪閉喪,出殯安葬,祭奠之禮,盡半子之孝畢。然後請午慕泉回家,同享安樂之福。
此皆天成不忍棄妻而別娶,賢女不忍聽父而忘夫。在廉使不得不惱,在小姐不得不周。一門賢孝,各盡其道。所以後日子孫榮盛,夫婦同偕。作一段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