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炎見桂香去了,他便把一荊條在手,將小和尚慢慢的抽一下,問一句道:“你以後還敢害人麼?”又抽一下道:“你以後還敢妄想麼?”一連抽了五六十下。六和受一下便叫一聲:“佛爺,再不敢了。”隻見桂香領了徒弟道人,掇了一箱東西來,打開與馮炎過目。銀子三十餘兩,衣裳二十七件。馮炎眼也不覷道:“你快拿去,我決要割的。”桂香隻得又求馮家娘子。娘子道:“這些東西算得動不得他。你再去尋些甚的來罷。”
六和聽得這話,道:“我還有施主舍我十七段檀香,要雕佛的,家中還有鍾磬鈸鈴,一發拿來罷。於是眾人又去取物。馮炎又將小和尚抽一下道:“禿驢,你直直說來,你一生葬送了多少女子,若說一句虛詞,決不饒你。”六和道:“爺爺,不要打,待我實實說來。我一生喜清淨,不近女色,也是前世冤業,遇見了內裏這個新人,真真無一刻放心得下,隻得求救於姑娘。他將珠簪為由,賺得到此,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誰知與我甚不相合,因此又遷到別人身上,所以多此一番磨難。”
馮炎聽說,怒發衝冠,又用力抽一下道:“你不怨自己喪心,反說遭人磨難。這罪竟不可解了。”六和忙向壁間叩頭道:“這是爺爺問我,我所以直說,我原是該死的。”隻見道人又挑了檀香鍾磬等物來了。馮炎見了道:“這些東西可釋一半死罪,待我割一半放他去罷。”六和連聲叫苦道:“有心爺爺饒我,若創一半,端是死數的人了。”馮炎道:“你這樣人,活著何用?”將刀貼在卵上。和尚唯恐割動,道:“徒弟,我還有被褥鋪蓋袈裟,一發去拿來。”徒弟就走。
馮炎對桂香道:“他適才自招的珠簪,那裏去了?”和尚道:“在在,倒忘了這一件。簪腳已送與姑娘了,珠子還在拜匣內,鎖匙在此,連拜匣拿來。”須臾拿了拜匣,鋪蓋袈裟都來了。馮炎道:“你須寫一服辨。將引誘羅氏等情俱寫在內,不願見官,央桂香等求饒,倘再來僧俗混擾,任憑送官處治存照。我放他罷。”和尚要命,隻得從直供招,一張服辨,馮炎才放他過去。那和尚得鬆此縛,抱頭鼠竄而去。羅氏同馮家娘子,喜出望外。馮炎道:“得馬未為喜,失馬未為憂。此禿懷恨而去。未必就肯忘懷你我。黃若他鄉遠遁。此為上策。”桂香道:“我姐丈在嘉興六裏街虞家橋開一布行,恩人肯同我去避難否?”馮炎道:“可對你娘子說,作速收拾細軟,其本器什物我亦棄之。夫妻四人,同往嘉興。誓同生死,互相卵翼。”羅氏吐檢點箱籠,馮炎急雇人夫。須臾間二家挈家都遁去了。
卻說六和回家,連棲身被窩皆無,又氣又苦。卵脬腫得如鬥大,同房僧俗俱掩口而笑,自覺安身不牢。幸還存使用銀二兩,帶在身邊,乃移蒲團數珠,買棹又往常州而去。去不多時,又哄動街坊愚民,又稱活佛出世,擠了一街。常州太守經過,問其緣故,左右稟道:“不食五穀聖僧出世,百姓瞻拜活佛,所以擠住。”太守道:“與我帶那和尚來,我自問他。”那公差去對六和道:“本府老爺奉請佛爺講話。”六和隻得跟了差人進府堂上,打一問訊,不跪。太守道:“你是聖僧麼?辟穀隻該避塵。,又在此惑我愚民,卻是為甚?”
六和見口聲不好,驚得目張口開,半句說不出來。太守道:“我內裏也有淨室,你去坐兩日我看。如果不食,我當為汝做一領袖,拜你為師。”叫左右帶在內房,封鎖堅固,隨身不許帶一物進內。看守的人,將他數珠留下,推入室中。餓了三日,再三哀求守門人道:“放我出來。我對老爺自有話說。”守門人稟過,適值坐堂,帶出當麵。六和餓得腰癟肚軟,麵貌萎蕤。太守喝道:“你這禿賊,怎麼在我處又餓不起了?討夾棍來,叫皂隸與我夾起來。”收動繩索,六和如鬼叫起來。太守道:“你隻實說,為何餓得起?因甚又餓不起?我就饒你。”六和道:“天官爺爺,小的得一串數珠,一日一丸,可以耐饑不食。”太守大怒道:“你這禿賊,隻這一串佛珠,不知哄了多少男女,與我痛責五十板。”六和原餓壞的人,打到三十上,氣已絕了。太守叫棄之荒郊。
再說肖花嘴過了兩日來看羅氏,見馮家同搬了去,六和又不在,細訪其故,方知其詳。乃自跌足道:“我回去得早了。再遲幾日,也不得見有此奇禍。”歎息而回。不料花嘴舊日做馬泊六。引進一後生與樹太太私通,樹公子將丫鬟拷打,招出原是肖花嘴做牽頭。樹公子不敢泄母親醜事,暗著人伺候肖花嘴出來結果他。劈頭於南門腳下撞著,黑夜無人,提起樸刀,向前連肩帶背,砍死於城腳之下。肖歪頭買棺收殮,竟無對頭。
馮炎桂香兩成異姓骨肉,家事漸漸從容,已成家立業在於嘉興,至今子孫茂盛。天之報善人如此。那六和以淫死,花嘴以奸死。可見天之報應不爽。願普天下長老須熟讀此篇,即能成佛作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