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的塔樓以極快的速度掉轉著,直指天門。炮台漸漸升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別斯科夫一直向前跑著,忘了兜個圈子躲避炮彈,看來他早昏了頭。娜嘉在一旁蜷縮著,我的後背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彈就可以報銷這個叛徒了,但是顯然斯捷列仁不準備這麼幹,他的雙筒火炮遲遲沒有開炮。

“不會打中吧,”娜嘉緊咬嘴唇,說。

“打得中的,”我說。

娜嘉緊閉雙眼,身子緊緊靠住我。我呢,說心裏話,早就有點兒無法控製自己了。我不撒謊--當目標離你老遠,中彈倒地,對你來說還好接受,一切就那麼回事兒。可是,眼見活生生的人讓一顆炮彈穿胸而過,胳膊腿腳隨即炸上了天,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真不敢回頭看。

火炮像一聲炸響的雷擊,不過,這次我沒說準,還是娜嘉預料得對--斯捷列仁沒有打中,炮彈拖著條白色的尾巴,歪歪扭扭射進了森林,隨後發出一聲悶響。

又是一陣不長的靜默。然後,我就聽見坦克裏斯捷列仁在罵娘了。林子裏傳來陣陣狗叫聲,想必是爆炸聲讓那些畜生受了驚嚇。過了好一會兒,狗叫聲才漸漸停歇。

我們站在天門邊上,朝村子裏頭望著,一動也不敢動。鄉野一片靜寂,沒有看見一個人影。被炮聲驚飛的幾隻烏鴉在幾座農舍的屋頂盤旋了一陣兒,又落到了樹梢上。這是俄羅斯腹地典型的農村景象。

“這,大概是上個世紀20年代吧,”我推斷了一下,宣布說,“還是伊裏奇的先進農莊。讓別斯科夫留這兒跟鄉民講他怎麼成了首個登月者的故事吧,光時空錯位的心理負擔一樣,就足夠他受的。”

幾個人看著農莊一聲不吭,我又讓他們欣賞了一會兒,然後動手就關上了天門。

“你是有意這麼幹的吧?”斯捷列仁疑神疑鬼地問。

我點了點頭。

“我隻能想點兒歪點子了。要是給他發到恐龍時代,當然就更好了,可也別忘了,這個別斯科夫也不是傻瓜。你知道,為了找到這麼個第一眼看不出什麼破綻的時空,我花了多少時間?我這是專門給他預備的。”

“你這條狡猾的蛇,”阿斯庫爾德的話裏含著敬畏。

娜嘉呢,直接朝我臉上來了一個吻:

“斯瓦特,有人管你叫天才嗎?”

“這個我自己知道,”我放開喉嚨回答道。“要是你再說一遍的話,也不礙事。”

重新調弄操控盒並沒費多少時間。天門第2次朝我希望的時空打開了。仍然是一片田野,隻是它被大雪覆蓋著。田野的盡頭,是漂浮在地平線上的工業塵埃和下麵隱約可見的現代樓舍。這顯然是座大都市,到底是哪個城市,我無法判斷。

不是什麼田園風景,這是明擺著的。但它肯定跟我們的時間更接近。從雪野上的灰禿禿的一堆堆垃圾看,時間是2月或者3月初。

我們動身到希望星球的時間是1月……

“你們一個一個先進去,”我說,低頭又查看了一下手裏的操控箱。“不過我建議,最好把武器留下,誰見過一幫叫化子帶著槍的?要不,幹脆就把坦克也開進去,隻可惜燃料沒多少了。”

娜嘉走進了天門,阿斯庫爾德跟在她的後麵,然後是斯捷列仁。他想必打算最後一個離開吧,就像沉船上的船長一樣,最後一個離開。怎麼是沉船呢?我們還要回希望星球的。

“斯瓦特,你得快點兒。”

我看了看他們,然後搖搖頭。

“不,我留下。”

“什麼?”

“我留在這兒。”我重複了一遍我的話,“我要找個別的時間,別的地點回地球。”

我看見斯捷列仁的臉繃得緊緊的。

“這你怎麼解釋?”

“我剛才已經說了。球體是我的,它隻屬於我,公司拿什麼跟我換我也不幹。”

“你是給公司幹活的!”我的上司大聲嚷道。

“沒錯。不過,我是同事,不是雇工,更不是奴隸。其沒作任何承諾,也沒有簽訂任何合同協議。是你親口對我說過吧,要給自己幹,別給哪個大叔大爺幹。你還說過,誰沒能耐自創功業,就得給別人賣力。你說得太對了。你還說過吧,對個人有益的事兒,對公司也有益。公司指派的事兒我都幹完了,幹得也還不錯,對吧?我們還是保持這個慣性,把這條路走到底吧。”

不過,斯捷列仁有他自己的慣性。他向前邁了一步,大聲說:

“把這個鬼球交出來,你才符合公司的利益。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真的嗎?”我不屑一顧地笑了笑。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