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剛才心裏掠過的那陣恐懼感到可笑:要是我那迂腐的原有身份,那些存在十幾張光盤,儲藏在什麼匣子裏的檔案給弄丟了,我的軀體不就被那滑稽又愚蠢的斯瓦特控製了嗎?更重要的是,那些原來的記憶,那些對斯瓦特無關緊要的記憶,就再也回不來了。他無所謂,可我怎麼辦?

果真如此,我就得跟這個斯瓦特相伴而老,那不就是等於說,真實的我已經死掉,還是死在我自己的手上……

有兩個辦法多少可以醫治這種“與生俱來”的苦痛:狂飲伏特加,或者玩兒命工作。我又一次抬起自己的手,默默對自己念道著:我,是奧列格,不是什麼斯瓦特。我舉目無親,在孤兒院長大。知道我身世的人不多於5個。我又成了27歲,而不是22歲。這是我們機構的一種冒險:不管用多麼狡猾的外表修飾手段,總有些精密地儀器能夠探測出一個人的實際年齡。22就22吧,年紀越輕,就越顯得有才幹,更容易取得上級的信任。

一個人的經曆就這樣一一安排出來。回想斯瓦特一生的點滴細節,實在讓我頓生感歎:這小子的生平經曆設計得實在天衣無縫。他如此這般佯裝偶然進入一個個設計好的環節,最後打入公司,自己也沒有絲毫懷疑!這一次次的“偶然”造就了他,而他打心眼兒就沒有探究他自己--就是說挖出我--的念頭!無論經曆毒藥的麻醉,還是經過那試探性的催眠,什麼也沒有讓“我”露出半點兒馬腳。

“一切正常,伊戈爾·瓦西裏耶維奇,”我說,“公司已經得手。”

“希望如此吧,”我的上司咬著牙,恨恨地說,“我折特工都折怕了。大概,他們對你也查了不短時間吧?”

“時間不算太長。沒做什麼正麵審查。”

“他們有種特殊的手段查證新人的可信度,這東西的操作原理我們不了解,我們隻知道,這玩意兒準確率高達百分之百。這就是他們的王牌‘測謊器’。我們已經有5人失蹤,兩個回來的都成了癮君子,完全喪失了記憶,到現在還恢複不了。這幾個人實在已經成了廢物。你,是第一個打那兒帶出情報的人”。別爾比科夫用手指了指上方,“‘弧菌’行動的第一道,也是最複雜的一道工序已經順利完成,祝賀你。”

“為了俄羅斯!”

“躺著吧,急著去哪兒?你現在能行動嗎?運動機能已經正常了?還惡心吧?”

“一切正常。”

“好吧好吧,”我的上司說,“我們這兒不是公司,沒必要的話絕不動用武力傷人。穿上衣服,我們喝杯茶,我們還有30分鍾的時間。”

剛才那個老太太又進了屋,手裏端著個做工粗糙的盤子,托著兩隻茶杯。對赤條條的我連看都沒看一眼。我趕快穿上了衣服。

“你的姓是怎麼來的?別爾什?”頭兒問道。

“是孤兒院給取的。”我解釋說,“我們的主任是個釣魚迷,釣魚釣上了癮。他有一次拿著魚杆追趕孩子們,魚鉤一甩,把一個孩子的耳朵給刮豁了,搞得衛生署派人好一陣兒調查。我的姓就是他給的,現在也沒有必要改了。‘別爾什’是一種淡水魚,外觀有點兒像梭鱸魚。我們那兒有姓鯽魚的,也有姓鯉魚的,反正姓什麼魚的都有。”

上司謹小慎微地嘬了一口茶,蹙了一下眉頭,將茶杯放在了托盤上。

“當斯瓦特·格列爾金,有意思嗎?”他問。

“有時候還行。”

“回到你自己,你不後悔?”

“您這說哪兒去了,伊戈爾·瓦西裏耶維奇?他可是個可憐蟲,愣頭青。”

“不後悔?那就好。你說得對,做原來的自己比什麼都強。你喝茶啊,喝點兒。吃塊果子糕,真是家常的,但我看還不如街上賣的……別再琢磨那扇窗戶了,全是假的……”

假窗戶跟真的一樣,窗玻璃上還反射著戶外的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