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慫恿之,尼乃曰:“即是憨師弟子,同是個中人,無妨一戲。但兩相會意可耳。”李諾之。然以其文弱,頗易之;又年少心性喜勝,思欲敗之,以要一日之名。方頡頏間,尼即遽止。李問其故,但笑不言。李以為怯,固請再用。尼乃起。少間,李騰一踝去,尼駢五指下削其股;李覺膝下如中刀斧,蹶踣不能起。尼笑謝曰:“孟浪迕客,幸勿罪!”李舁歸,月餘始愈。後年餘,僧複來,為述往事。僧驚曰:“汝大鹵莽!惹他何為!幸先以我名告之;不然,股已斷矣!”
王阮亭雲:“此尼亦殊蹤跡不可測。”
又雲:“拳勇之技,少林為外家,武當張三峰為內家。三峰之後,有關中人王宗。宗傳溫州陳州同。州同,明朝嘉靖間人;故今兩家之傳,盛於浙東。順治中,王來鹹,字征南,其尤著者,蘄人也。雨窗無事,讀李超事始末,因識於後。征南之徒,又有僧尼僧耳者,皆僧也。”
封三娘
範十一娘,田鹿城祭酒之女。少豔美。騷雅尤絕。父母鍾愛之,求聘者輒令自擇;女恒少所可。會上元日,水月寺中諸尼,作“盂蘭盆會”。是日,遊女如雲,女亦詣之。方隨喜間。一女子步趨相隨,屢望顏色,似欲有言。
審視之,二八絕代姝也。悅而好之。轉目盼注。女子微笑曰:“姊非範十一娘乎?”答曰:“然。”女子曰:“久聞芳名,人言果不虛謬。”十一娘亦審裏居。女笑言:“妾封氏,第三,近在鄰村。”把臂歡笑,詞致溫婉,於是大相愛悅。依戀不舍。十一娘問:“何無伴侶?”曰:“父母早逝。家中止一老嫗,留守門戶。故不得來。”十一娘將歸,封凝眸欲涕。十一娘亦惘然,遂邀過從。封曰:“娘子朱門繡戶,妾素無葭莩親,慮致譏賺。”十一娘固邀之。答:
“俟異日。”十一娘乃脫金釵一股贈之,封亦摘髻上綠簪為報。十一娘既歸。
傾想殊切。出所贈簪,非金非玉,家人都不知識,甚異之。日望其來,悵然遂病。父母訊得故,使人於近村諮訪之,並無知者。時值重陽,十一娘羸頓無聊,倩侍兒強扶窺園,沒褥東籬下。忽一女子攀垣來窺,覘之,則封女也。
呼曰:“接我以力!”侍兒從之,驀然遂下。十一娘驚喜頓起,曳坐褥間,責其負約,且問所來。答雲:“妾家去此尚遠,時來舅家作耍,前言近村者,緣舅家耳。別後懸想頗苦,然貧賤者與貴人交,足未登門,先懷慚作,恐為仆婢下眼覷,是以不果耳。適經牆外過,聞女子語,便一攀望,冀是小姐,今果如願。”十一娘固述病源,封亦泣下如雨。因曰:“妾來當須秘密。恐造言生事者。飛短流長,所不堪受。”十一娘諾。偕歸同榻,快與傾懷。病尋愈。
訂為姊妹,衣且履舄,輒互易著。見人來,則隱匿夾幙間。積五六月,公及夫人頗聞之。一日,兩人方對弈,夫人掩入,謗視驚曰:“真吾兒友也!”
因謂十一娘:“閨中有良友,吾兩人所歡,胡不早白?”十一娘因達封意。夫人顧謂三娘曰:“伴吾兒極所欣慰,何昧之?”封羞暈滿頰,默然拈帶而已。
夫人去,封乃告別。十一娘苦留之,乃止。一夕,自門外匆皇奔入。泣曰:
“我固謂不可留,今果遭此大辱!”驚問之。曰:“適出更衣,一少年丈夫,橫來相幹,幸而得逃。如此,複何麵目!”十一娘細詰形貌,謝曰:“勿須怪,此妾癡兄。會告夫人,杖責之。”封堅辭欲去,十一娘請待天曙。封曰:“舅家咫尺,但須一梯度我過牆耳。”十一娘知不可留,使兩婢逾垣送之。行半裏許,辭謝自去。婢返,十一娘伏床悲泣,如失伉儷。後數月,婢以故至東村。暮歸,遇封女從老嫗來。婢喜,拜問。封亦側側。訊十一娘興居。婢捉袂曰:“三姑過我。我家姑姑盼欲死!”封曰:“我亦思之。但不樂使家人知,歸啟園門,我自至。”婢歸,告十一娘。十一娘喜,從其言,則封已在園中矣。相見各道間闊,綿綿不寐。視婢子熟眼,乃起移與十一娘同枕,私語曰:
“妾固知小姐未字。以才色門第,何患無貴介婿;然紈褲兒敖不足數。如欲得佳偶,請無以貧富論。”十一娘然之。封又曰:“舊年邂逅處,今複作道場,明日再煩一往,當令見一如意郎君。妾少讀相人書,頗不參差。”昧爽,封即去,約候蘭若。十一娘果往,封已先在。眺覽一周,十一娘便約同車。攜手出門,見一秀才,年可十七八,布袍不飾,而儀容俊偉。封潛指曰:“此翰苑才也。”十一娘略睨之。封別曰:“小姐先歸,我即繼至。”入暮果至,曰: